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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興業,須人傑”——重走西南聯大抗戰西遷路
http://www.CRNTT.com   2020-12-04 12:00:59


 

  滇緬戰場開辟後,中國遠征軍遠赴緬甸作戰。西南聯大掀起又一輪從軍熱潮,穆旦那時已經是留校的青年教師,但他也自願報名參加了遠征軍,在杜聿明的第五軍軍部任中校翻譯。在我看到的相關史料中,聯大教師從軍並親身上過戰場的,就只有穆旦一人。1944年聯大體育系的太極拳大師吳志青教授曾申請加入青年軍,但因年齡過大而被校方婉拒。聯大還特此發文表達過對吳教授的敬意。穆旦投筆從戎時,剛24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好年華,並且已經是蜚聲詩壇的詩人,又有西南聯大的教職,大可過安穩的生活,潛心寫詩做學問。西南聯大校園內的青年詩人們,那時大都很崇拜英國的現代詩人威斯坦·休·奧登,1937年奧登曾赴西班牙參加西班牙人民的反對法西斯的戰爭,發表過長詩《西班牙》。穆旦是否也希望自己能像奧登那樣呢?當然,深受中華文化浸淫的穆旦,中國詩歌優秀傳統中的邊塞詩人高適、岑參、王昌齡,以及李白、杜甫、辛棄疾等詩壇巨擘,對穆旦棄文從武、殺敵報國,“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宏大又浪漫的理想,也不可能沒有影響。

  青春本是一場盛大的演出,一個注定要成大器的詩人,必定要站在宏闊的舞台上,按我們現在的話來說,他必須“在現場”。我相信,穆旦是懷揣著一腔報國熱情和詩人的浪漫情懷加入遠征軍的。他為民族救亡從軍赴難,為詩意人生而投筆從戎。一個詩人的浪漫和偉大,或許就正體現在將自己置身於大時代的洪流當中,上馬能擊賊,下馬會賦詩。

  眾所周知,1942年,滇緬戰場上中國遠征軍第一次入緬作戰,由於戰區指揮官失誤,導致大敗退。撤退的軍隊穿越的野人山,成為遠征軍的噩夢。才華橫溢的詩人穆旦,也險些葬身野人山。野人山位於緬甸胡康河穀,它不是一座山,而是指胡康河穀這一片荒無人煙的區域,方圓數百里都是無人區。山巒、河流、森林、深穀,一切都還在原始狀態。在當地緬語中,這裡被稱為魔鬼居住的地方。亞熱帶雨林的環境並非只是綠意葱葱、生機盎然,它還有神秘莫測的千種殺機、萬種險象。瘴癘、猛獸、毒蛇、蚊蟲、吸血螞蟥以及隨時降臨的雷電風雨、山洪泥石流,讓饑餓的疲憊之師如入陰曹地府。穆旦所在的杜聿明部撤退路線大約有650公里,而胡康河穀綿延長達100多公里。遠征軍進入野人山區域的時間是6月下旬,正是緬甸的雨季,河流暴漲,洪水泛濫,如注的大雨更加重了行軍的艱難。這最後的100公里,對許多遠征軍士兵來說,就是生命的“強弩之末”,也許僅僅是幾粒米,一個野果,一塊餅幹,就可救人一條命。穆旦有一次斷糧達8天之久,沿途倒斃戰友的屍骨,空洞絕望的呼號,慢慢暗淡下去的眼神,都足以讓穆旦命若琴弦的生命戛然崩斷;還有不見天光、迷宮一般的林間小路,吞噬人生命的凶悍螞蟥和巨型蚊蟲螞蟻,也可奪人生命於轉瞬之間。這樣一趟地獄之旅,他是怎麼挺過來的,無人可以想象。但他最終戰勝了死亡,拖著枯瘦如柴的身子抵達印度的利多,休整了整整3個月才慢慢恢復了生命的元氣。天佑我們的詩人,讓他還有更多的苦難去面對,更多的詩作和譯作還在等待著他。

  而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作為戰爭的幸存者,穆旦並沒有對自己所經歷的苦難津津樂道,以賺取聲名或同情。甚至對那場戰爭的慘烈、對野人山的殘酷,他僅僅是在朋友師長的追問下,才有只言片語。一個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的人,一個經歷了人生莫大苦難考驗的人,沉默不語,當是內心最為剛毅堅卓(恰如西南聯大的校訓)的證明。

  也許我們可以設想,穆旦參加的“湘黔滇旅行團”3500裡“長征”,不經意間為其4年之後穿越野人山積澱了人生的堅毅品質和勇敢浪漫。穆旦是一個充滿熱情的參與者,在場者。20世紀前半葉許多重大的歷史事件,幾乎都會有他的身影。1935年的“一二·九運動”,1938年“湘黔滇旅行團”,1942年的滇緬戰場,20世紀40年代中國新詩潮運動的旗手,以及在1953年從美國回國參與新中國的建設。這個詩人總是用他火熱的眼眸關注著現實、社會、人生,以赤子之心的浪漫情懷投身於國家民族的救亡與振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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