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香港7月25日電/埃及總統穆爾西被軍方罷黜後,技術官僚為主的過渡政府終於成立,各方觀點大異其趣,有認為這是糾正民主失誤的“二次革命”,有認為這是獨裁制度複辟,也有認為這是外國勢力策劃的“顔色革命”。事件難以定性,因為埃及國內已失去任何達成社會共識的基礎,無論是民主選舉還是軍事政變,都難以得到一個大多數人滿意的結局。
為什麼在西方選舉,落敗的一方會接受遊戲規則,埃及卻不能?這問題不但對埃及人重要,對其他民主化過程中的國家地區同樣重要。埃及面對的,似乎是以下一系列不能輕易以選舉調和的撕裂:
一,穆斯林兄弟會的激進派始終認為,宗教應該凌駕行政,三權分立並非理想模式。穆爾西得到民意授權後不斷擴權,普遍被認為是在執行兄弟會顧問的既定路線,自身只是傀儡。另一方面,發動政變的軍方雖然說要還政於民,但沒有說的關鍵是,他們希望軍隊扮演三權分立以外的“第四權”角色,像是捍衛世俗主義的土耳其軍隊,因為軍隊的眾多既得利益要是任由民選政府處理,可以在短期內消失殆盡。結果十分諷刺:雙方都批評對方“踐踏民主”,卻都希望自己控制政府後,把對方眼中的不民主元素寫進法律。
二,穆斯林兄弟會沒有能力解決經濟問題,卻靠基層福利網絡起家,即使埃及經濟再差,他們在農村基層的支持也十分穩固。穆爾西一度爭取到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 F)等外援,卻在最後關頭拒絕接受,就是因為內部強烈反對接受IM F的條件,特別是削減基層福利。至於軍方,目前得到沙特、阿聯酋等經濟支持,或可維持一陣子,但始終要面對經濟問題,而他們的既得利益必然向城市資產階級傾斜。這是否似曾相識?數年前,“他信經濟學”造成泰國徹底二分化,就像現在埃及一樣。
三,埃及軍方、世俗主義者的親西方傾向較明顯,認為從前和美國、以色列、沙特友好時獲得不少好處,不值得一筆勾銷。但穆爾西執政以來大幅調整埃及的外交方向,對源出兄弟會的哈馬斯繼續支持,也顯示了當阿拉伯共主的野心。當美國、沙特不再大規模支持變天後的埃及,兄弟會的主要金主就只有卡塔爾,財政實力有限,要有國際影響力,不免要和激進派系藕斷絲連。穆爾西最富爭議的任命,就是委任了一個恐怖組織領袖當樂蜀省長,這組織被指在1997年策劃造成60人死亡的樂蜀恐怖襲擊,省長不久後也被迫辭職。經過這次政變,兄弟會認為民主模式已失敗,對“外國勢力”更痛恨,要和好就更難。
要解決上述撕裂,必須雙方達成真正的共識,然後把討價還價的結果寫進法律,讓這成為國家共識,政客和民眾才會對整個民主程序和授權產生信任。這工作原來應該是革命後第一任民選領袖的責任。假如曼德拉在南非結束種族隔離政策後拒絕和解,南非恐怕會混亂至今;假如昂山素季未來當上緬甸總統而對軍方以牙還牙,緬甸也很可能出現二次革命/政變。
假如兩派太難溝通,通常做法是由大家認同的國際領袖斡旋。數年前,奧巴馬家鄉肯尼亞的兩大政黨在選舉後爆發暴力衝突,最後就在聯合國秘書長調停下,在民選總統外增設“總理”職位,由當選的總統委任落選的政黨領袖當總理,以求大和解。假如埃及短期內達不到上述目標,社會或會完全撕裂乃至爆發內亂,再波及狀況相近的鄰國,那不但是整個地區的噩夢,也是民主化的噩夢。
(消息來源:《南方都市報》,作者系香港中文大學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