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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鵬程:儒學在現代生活中的“用”

http://www.CRNTT.com   2014-07-09 14:54:48  


 
  第二種批評是什麼呢?是說孔子這一套講法固然希望能夠作用於當下,作用於時代,作用於社會,但是他這一套想法,他的產生這套想法的基礎以及它的這個社會,實際上還是一個小農經濟的社會。這個在這個小農經濟這個社會裡邊產生的這種思想,他希望這種思想也能夠對應於這樣的一個社會,那麼這樣的一個社會恰好已經過去了,跟我們現在社會完全兩回事,那麼同樣他的這個思想也因為如此,所以他的思想剛好也因為如此所以它不切合於當代。

  這兩種批評也是針對儒家的用世性格,就是他要作用於時代,接著就有兩種這樣的批評。

  這兩種批評其實都是蠻有趣的。怎麼說呢?就是儒家要為我們的君主專制來負責,那麼這就有很多種辯護辯論了。第一,我們現在所認為的君主專制,當然在近代我們受西方的影響,我們使用一個西方的評論的模型,就是從孟德斯鳩、黑格爾以來的這個模型——自由的歐洲、專制的亞洲,那麼這個專制的亞洲是跟君主專制統一結合起來的。那麼這樣一個判斷,包括黑格爾對專制東方的判斷,這樣的一個判斷事實上是經不起檢驗的,因為他本身的邏輯混亂,他對東方的文化基本上不了解,那是一種先驗的判斷。他們從氣候、從地理、從人種等等各種角度,而且叫“立理以限事”的角度,就是說這個自由跟奴役的對比是已經先劃好的,歐洲是自由的,亞洲是被奴役的,然後再去填空,找很多很多理由來去塞進去。他們找的理由大部分出於誤解,譬如說認為中國過去的君主專制,君主統治底下老百姓沒有財產權沒有人身自由,君主完全憑他一己的權力來決定老百姓的生死,決定他的財產的歸屬等等,這些都是在中國來說是完全荒謬的。但是我們中國人長期以來因為在這個框架裡面來理解,所以我們常常也就說,中國傳統上儒家教我們,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有一位前輩就當面跟我講過,說:我們今天怎麼提倡傳統儒學呢,傳統儒學是講這樣一套的!這還了得!我說這個儒家誰講啦?儒家誰講了這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恐怕法家都沒有講過這樣的話呢,對不對?那麼大家都痛罵三綱五常,不曉得三綱五常到底講的是什麼。我們就把傳統用惡意地解釋的方式去滿足這樣的一個論述的模型。

  說君主專制,儒家做了君主專制的工具。各位要想想看,如果儒家是做為君主專制的工具的話,那麼它在漢代就不應該提倡禪讓,對不對?在漢代就不應該提倡禪讓;那麼它在宋朝它就不會被政府打壓,被批評為“偽學”;它在明朝,明朝曾經四次毀書院,不准儒者辦書院,為什麼?到清朝要興文字獄。明朝的時候,朱元璋當上皇帝以後說,你們這些儒者大家都說考試,要考儒家,要讀《四書》,《四書》到底講什麼東西啊?拿來給我看看。他一看之後大吃一驚,說:什麼?這個孟子居然說,只聽說殺了一個獨夫,沒聽說過殺死了君王嘛,對不對?“民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君為輕”,如果說君王把老百姓不當人的話,那老百姓也把他當寇仇,是不是?那這個怎麼能容忍呢?他完全不能夠忍受的。儒家的學說不但不是作為君主專制的統治,而且儒家用它的學說控制了整個中國的過去的政治體系,提供了許多的監督的一些機制。那麼這個如果我們有更多的時間,我們來做政治學的討論的話,這個當然是可以做更多的梳理。不過呢簡單說,就是說,近代我們把儒家的作用主要看在政治層面,忘記了儒家在我們其它的領域裡面產生的一些作用跟影響,這個是非常大的缺失。

  第二呢,我們看待政治層面的儒家,我們的觀點、角度又不得法,所以在這個問題上,事實上我們這個過去這幾十年來的觀點,有非常大的偏差。

  另外就剛剛講到,小農經濟底下的產物,就儒家思想它已經不適用於現代了。這個講法看起來啊好像很具有說服力,實際上是最可笑的,為什麼呢?因為如果這個講法講得通的話,那麼所有一切古代的思想,中外的思想,都不需要看了。你現在還要談柏拉圖嗎?還要談亞里士多德嗎?希臘城邦社會的產物啊,我們今天為什麼要讀呢?我們不需要讀洛克啊,不需要讀笛卡兒,不需要讀康德、黑格爾,為什麼?他們那個時代跟我們現在都不一樣了,為什麼要讀呢?對不對?這個講法不是只用在儒家,如果它說得通的話,那我們所有學說,不是在我們現代的這些思想學說,我們通通都不要讀了,不用讀了,這是第一。

  第二,就是從發生學的角度來看,一種思想發生在這種社會裡面,那麼所以呢它不適用於另外一個社會。那我請問你啊,一個思想不是會傳播嗎?我們在騰訊講這個課,它是一個傳播體系啊。思想跨越它的原生地域,原生社會,傳播到另外一個地區去,在思想史上是最常見不過的。歐洲人,羅馬相信基督教,難道基督教是發生在羅馬產生的嗎?它在希伯來地區出現的啊,但是它傳到歐洲去,影響到現在這麼大,到美國,它影響那麼大,它的時代、社會都改變了,地域都改變了,那它為什麼能夠傳播呢?在另外一個地方它能生根呢?影響到當地人。這才是思想史的常態嘛。我們講一個荒謬理論,我們還覺得振振有辭啊,說它是發生於小農經濟時代,所以說它不適用於現代社會。這個如果是持這樣的觀點,那這個人根本不用讀書了,天下任何書都不用讀了,對不對?

  那這個講法在過去講是有道理的,它有它社會的現實,過去我們曾經有一段時間哪,只承認人有社會性跟階級性,不承認有普遍的人性,所以我們在講思想的時候,也不承認思想有普遍的價值、永恒的價值,思想只能它是有歷史性,沒有永恒性。我們在討論問題的時候,又經常採取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的這個想法,這個非常簡單的庸俗馬克思的這個講法來討論事情,所以我們會這樣看。那麼這個問題現在要辯駁它,已經是非常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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