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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韓海上軍演對中國的警示與啟示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10-09-05 00:19:06  


 
  研究國際政治歷史的學者,在國際關係使用威脅(threat-making)的先例上,發現一個常發生的行為模式。即在一個雙方實力(power)不均等的情況下,如被威脅的一方是實力較弱的一方的話,它的反應通常是決定要儘量增強自己的實力。在這次美、韓聯合威脅朝鮮的行動中,朝鮮無疑是實力遠遠落後的一方。朝鮮的反應已由其“人民武力部”部長金永春至為露骨地表達:“(我們)將採用全新方式加強嚇武威攝力”。換句話說,朝鮮將來可能會發展更大的核武力;也更會囂張(這正是美國不願見到的)。再者,美國軍力展示之眩耀,對中國也造成輻射效果。而中國的反應有二:(1)在美韓軍演的第三天,解放軍也在黃海地區舉行大規模“遠程火箭砲火力打擊”演習,以示不弱;(2)消息傳來,說中國首艘航母,今年底即將安裝龍骨。而且香港媒體轉述解放軍人士說,中國有意建造多達六艘航母。諷刺的是,美國擔心中國海軍勢力壯大,而中國直到兩三年以前,還沒有積極意圖要建航母(連印度已有三艘航母,而中國是零艘)。在美韓海上軍演後,反而刺激了中國要更加強壯它的海軍。要建六艘航母,只是這個決心的部分表現而已。

  軍演美國是大輸家

  美國這次導演的海上軍演趣劇,唯一能看得見的效果是:第一,它促進了朝鮮與中國加速它們增強軍備之決心。第二,讓朝鮮與中國的關係更為密切(正當美韓軍演最後一天的敏感時刻,中國外交部長助理胡正躍,應北韓之邀,已率團前往北韓訪問)。第三,美國此次動作並沒有達到甚麼鮮明制約朝鮮的目的,所以軍演僅是一項挑而已。這在亞太地區的其他國家眼中看來,無疑對於美國在國際上行動的理智性與正當性產生高度懷疑。對於美國要在亞太地區成立類似NATO(北大公約)組織,恐怕是一個負數。而且,看到中國7月27日在黃海的反軍演,有些國家已嗅到中國彈道導彈可能將有足以制衡美國航母能力的氣味。還有兩點對美國也不利:(1)東盟組織(ASEAN)是一個對武力特別敏感的組織(當初為了越南的黷武強兵,東盟組織還拒絕它參加;一直到1995年才改變)。由於這次美國因軍演與中國摩擦,遂令東盟國家提高警惕:它們如與美國走得太近,將來真的到了美國與中國發生更大衝突時,東盟國家勢必被迫要在美中之間選邊站。這是它們絕不願意見到的,所以要趁早提防,不要跟美國走得太近。(2)這次美國軍演地點,由於中國堅決反對,只好從原來已定的黃海搬到日本海。東盟國家看得很清楚,中國不是隨便可惹的。所以它們更覺得沒理由要向美國盲從。

  如這一切分析均未太過離譜的話,這次美韓海上軍演中,美國是一個事前絕沒有想到的大輸家。一言以蔽之,美國要在亞太地區玩弄“境外均衡”,恐怕沒有想像那麼容易。美國人不善自我反省,所以,如果因此而要遷怒於中國,也是想像中事。但我希望美國及早對“中國威脅論”會加以檢討。美國人如果聰明,一定會體會出先假定中國是個威脅的後果。因為“中國威脅論”可能造成一個英文裡說的“預言的自我兌現”(self-fulfilling prophecy)。即美國如先以威脅禍患的眼光對待中國,就像這次的軍演一樣,一定會逼得中國做某些它平常不會做(也不願做)的反應或反彈。然後這些反彈又會被美國人認為是威脅的證明。如此生生不息,最後可能一發不可收拾。

  因為這一點太重要了,所以還須要引伸。西方人(尤其是美國人)一般相信“中國威脅論”的,都是看到(西方)現代國際社會自17世紀成立以來的各個先例。在這段歷史中,凡是一個新興崛起的國家,一定會侵略他人。譬如工業革命以後的英國(建立了一個日不落的大帝國)、法國大革命以後的法國(拿破倫打遍歐洲)、明治維新以後的日本(在19世紀末與20世紀中侵略亞洲、威脅到美國)、日爾曼民族統一後的德國(發動了人類歷史最殘酷的兩次世界大戰)、史達林的蘇聯(在二戰後導致了40多年的冷戰)。我們姑且不提二戰以後抬頭的美利堅共和國。可是,這些國家都是第一次崛起的暴發戶。中國則不然。據可靠縱貫各世紀並概括世界各國的數據(譬如英國計量經濟歷史學家Angus Maddison的資料),中國的GDP在1800年前一千多年連續是世界的第一位。這個情況,按照數據顯示,是到鴉片戰爭以後才劇烈改變。(而按照這些數據,西方(即歐洲)僅在19與20世紀才居世界之冠。)中國現在之興起,是第二次。所以和那些第一次崛起的暴發戶不一樣。可是,現代世界國際關係歷史,沒有一個先例可尋。所以,我們無推算中國第二次興起,會否是對國際社會造成威脅。但,至少有一點我們可以引為參考,那就是中國在它第一次起來的一千多年時間中的表現,是否可以作為借鏡。

  有三點我們可以作為借鏡。第一,無論中國歷史,或鄰接國家的歷史,我們都查不出有中國侵略別國的記載(如果我們不把蒙古人打到基輔與今日的伊拉克算在中國人頭上的話,因為中國也被蒙古人征服了而變成元朝)。第二,縱使明朝鄭和七次下西洋比哥倫布早71年發現美洲新大陸,但他或其他中國人從未掠奪他人土地,而據為己有。第三,聯合國憲章唯一地用到“正義”一詞,是中國人堅持加進去的。1945年二戰結束,中國以戰勝國之一參加擬定聯合國憲章草稿。最早由美國擬定的原始初稿並沒有“正義”這個詞。是當時的中國政府訓令顧維均大使建議加進,這樣才出現在憲章第二款第3節的。這個草稿就是1945年在舊金山會議被各國通過的聯合國憲章。由於中國有被人打壓蹂躪一百多年之苦痛,所以才會有國際上必須伸張正義的感受。中國有此經驗,如說它第二次起來還會侵略別人,似乎難以置信。何況近日經濟全球化,世界各國(尤其是大國)的經濟彼此相通;變成了一個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局面。在這種狀況下,如果一個國家要侵略另一個國家,等於是自戕。所以,若要說中國第二次興起後會侵略別人,除非能先證明中國人全有自戕狂的症狀,實不足以服人。

  結束語

  在本文歇筆以後﹐又有重大新發展。美國與韓國在日本海軍演後,繼而將“華盛頓”號核動力航母與多艘大型艦艇移至南海,於8月10日開始與越南在南海舉行為期一周的大型軍演。另外還有消息稱美韓將重返黃海另有後續的軍演。我們姑且不問美國動機何在,但我們須要正視美國動用它曲解的國際法(即現代海洋法)規定,認為任何第三國(包括美國)的船艦有權通過一個海岸國(譬如中國)的專屬經濟區,而振振有詞地企圖說服其他國家、並用以建立其軍演之合法性與適當性。向來中立的英文《南華早報》(South China Morning Post)(香港)在8月16日刊登了一篇素來也是中立的一位美國華裔學者的短評。而在這篇短評中,居然也為這個美國官方對國際法斷章取義、自我標榜的立場背書。孟子曰“君子可欺以方”。連這位學者都受了巧妙邪說所欺。所以,我認為更有此後語的必要。

  首先,我們要確認現代海洋法的一個顛撲不破的原則。即,雖然第三國家船隻有權通過一個海岸國的領海、或它的專屬經濟區,但其“通過”必須是“無邪”的(innocent passage)。任何此類船艦在施行其“通過權”時﹐如進行諸如偵探、佈雷、或軍事示威行動,均不是‘無邪’。也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所以在1982年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的320條款中,沒有一處能找到支持任何在公海上或在一個海岸國的鄰近海域內舉行軍事演習的條款(已如上述),其道理即在此。因為那樣的軍事行動,既非“和平用途”、又非“無邪通過”。這兩者﹐是一個硬幣的兩面。苟違背之,即違背公海在國際法下開放給全世界各國的大前提。

  有鑒於此﹐很令人詫異的是﹐中國官方回應﹐似乎並沒有強調美國軍演是違背了“無邪通過”與“和平用途”的原則。中國一貫的說法﹐似乎是中國在這些鄰近的海域有歷史性所有權。須知(第一)“歷史性所有權”的觀念是傳統國際法上承認的觀念。但在1982年聯合國海洋公約裡,除了有兩處輕而易舉地順便帶過以外,並沒有給予明確證實。(第二),歷史性所有權,是很難證明的。必須有條約或先例,方可。尤其在南海要證明中國有歷史性所有權,恐怕更難。因為在歷史上(至少自19世紀始),南海的海域附近全被西方勢力包圍。例如西班牙、荷蘭勢力在東(今日之菲律賓﹑印尼)﹔英國勢力在南(今日之馬來西亞﹑星加坡﹑汶來)等等。如要在這些西方國家船艦駛行南海地區而有表示尊重中國歷史上特殊權利的實例﹐恐怕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個人認為,中國最有力反對美國在中國鄰近海域軍演的依據,還是回到當代海洋法反對任何違背“和平使用”與“無邪通過”的海上舉動。國際上向來有人習慣指責中國不尊重國際法。所以,中國如果一反過去而祭出國際法,它本身就是一鳴驚人之舉。而且美國要挑舋中國“歷史性權利”之說,比較容易在國際上(尤其是近邊的國家)取得共鳴。但是,如果美國要挑舋上述當今海洋法的規定(即和平使用,與無邪通過),勢將難有說服力。而所有不希望美國踐踏國際法的國家與學者們,都會群起發聲,為中國作聲援。

  最後,個人認為,在中國援用海洋法為後盾之前,還有一件事須要作。即須將中國的專屬經濟區確切的經緯度加以明確劃定,公諸於世。如此,則可以增加任何別國船艦侵犯中國權益的透明度。亦將增加中國抗議外來船艦侵犯中國權益之可信度。美國船艦,無論在黃海或南海軍演,只要越進了既已公佈經緯度的中國專屬經濟區的海域,因其既非和平用途、又非無邪通過,立刻構成侵犯中國之權益。毫無爭議之餘地。勢必令人口服心服。縱使口不服,心亦非服不可也。

  美韓軍演“項莊舞劍”之意,昭然若揭。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10年9月號,總第15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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