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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筱萸不僅損害了一個國家權力部門的權威,也破壞了一個行業的健康,更威脅到人民的身體乃至生命安全。 |
鄭筱萸成為了一個典型。
1月24日,在溫家寶總理主持的國務院常務會議上,將這位國家藥監局原局長定性為“嚴重失職瀆職、以權謀私”。
而後,國務院副總理吳儀做了進一步闡述:其中暴露出監管法規制度、監管工作思想、行政許可專案的監督管理等方面存在問題,“食品藥品監管局是一個典型,其他政府部門或多或少都可能存在”。
但是,鄭筱萸並不只是一個人。從中央到地方多名藥監官員的先後落馬,可以看到這個群體間的關聯。它甚至被媒體描述為“有組織犯罪”或“系統性腐敗”。
這種關聯,不僅在於上級和下級之間的某些交易,更在於他們均從幾項制度變革中尋找到了縫隙。
而這些制度變革,正是鄭筱萸的主要政績。是主事者利用制度變革來設計尋租空間,或僅是制度本身的漏洞受到了利用,或許只有鄭及其同盟者能解釋。
而其惡果卻嚴重而深遠:它不僅損害了一個國家權力部門的權威,也破壞了一個行業的健康,更威脅到人民的身體乃至生命安全。
他只是一個人在戰鬥
從舉報一家藥廠造假,到起訴國家藥監局,在漫長的舉報過程中,高純面對的是一個巨大的體系黑洞
1995年,湖南的一位藥劑師打算放棄自己在實驗室裏的工作,做一個舉報者。
他來到北京,見到了時任國家醫藥管理局局長的鄭筱萸,後者聽了他的遭遇後拍案而起,說一定要嚴肅查處。
因為這句話,這個舉報者滿懷希望地來了北京35次。但從希望到絕望,直至2003年,他決定與整個藥監系統打一場官司。
高純手裏有一份時間表,記錄著他對整個藥監系統由希望至失望的全過程:
1995年,舉報湖南一家藥廠造假。
1999年,舉報湖南省藥監系統包庇造假。
2003年,起訴國家藥監局行政不作為。
2006年,看到鄭筱萸落馬,高說,我的起訴才剛剛開始。
高純告“藥”
1995年,高純是湖南岳陽中湘康神藥業集團的藥劑師。
他從1988年大學畢業分配到這裏開始,始終負責藥物製劑研究和新藥報批工作。其時,這家企業叫岳陽市制藥一廠,1999年改名為中湘康神。
起先,高純這樣的藥劑師們做的都是嚴肅的新藥研發,直至1995年。那一年,經國家技術監督局批准,成立了中國藥品認證委員會,開始接受企業的GMP認證申請。
GMP,成為了制藥企業藥品生產和品質的標準,只有達標企業才能合法生產藥品。而要達標,則需要提高研發能力,多出新藥。
全國的藥廠開始爭相“放衛星”,搞新藥。之前,上規模的制藥企業一年最多研發1到2種新藥,而到了那一年後,一年搞4~5種新藥很常見。高純回憶,“還是治那些病,還是那些品名,但新藥數量翻了一倍。”
在這個背景下,高所在的岳陽制藥一廠研究所,來了個新所長。
這個人叫羅永清,是從廠制藥車間調來的。羅剛到任就提出,一年搞4個新藥,移植30個新產品,讓做新藥研究的人員年收入翻5~10倍。
高純當時聽得激動,心裏卻納悶。他是研究所製劑室主任,以前廠裏搞個新藥一般得3年時間,現在一年要搞4個,他缺乏信心。
羅永清解釋,研究以後不搞了,新藥的資料已經買好了,你只要負責整理資料和設計包裝即可。
高問,這不是作假嗎?羅答,大家都這麼搞的。
羅要搞的新藥叫鹽酸特拉唑嗪,是治療心血管疾病的特效藥,由美國雅培公司研製,1987年經美國FDA批准。按照當時慣例,如果國外的藥物快過專利保護期,可以在國內搞移植,但在當時,這個藥並不屬此類,在國內頗為緊俏。
1995年2月,鹽酸特拉唑嗪報批檔由岳陽制藥一廠送到湖南省藥監所,樣品是高純送去的,其上赫然還有美國雅培的防偽字樣。
高純有些臉紅,當即將實情反映給了湖南省藥政局。湖南省藥監所和湖南省藥政局當時均屬湖南省衛生廳管轄,前者負責藥物的技術審批,後者負責行政管理。
第二天,特效藥通過了初審,高純卻被藥廠保衛科的幾個人強行拖到了廠長辦公室,說他誣告領導,破壞生產。
自此,高的行動受到保衛科的控制,另一面,藥廠的領導開始準備對他的起訴。
5月22日,一個朋友給高純打電話說,藥廠打算把送審的藥物樣品掉包,高必將難逃牢獄之災。
高隨即趕到藥監所化學藥劑室,藥片上的防偽標記還是“雅培”的字樣。高心裏稍安,隨即趕到湖南省藥政局去找西藥科科長郭忠良。
郭關著門對高純說,事情他都知道了,但此事影響惡劣,不僅影響廠裏的聲譽,還影響省裏的聲譽。現在廠裏要告他破壞生產,如果高純答應退一步,他願意從中當和事佬。
從藥政局出來,高純覺得在本地上訪已經失去了意義,隨即撥通了衛生部的紀檢熱線。後者答復,核實後一定嚴肅查處,讓他回家等消息。
過了幾天,迫於衛生部的壓力,湖南省衛生廳派遣工作組來藥廠調查。
藥廠向調查組承認,新藥送批材料中,一例藥物的樣品由於時間關係存在造假行為,但其他都是真的。
調查組走後就再無下文。而1995年6月,鹽酸特拉唑嗪開始在岳陽制藥一廠投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