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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的鄉愁(零時差)
http://www.CRNTT.com   2024-05-26 09:31:35


僑鄉小鎮   蔡 心繪
  中評社北京5月26日電/據人民日報海外版報導,並非誇張,鄉音是鄉愁的盡頭。只因為,哪怕你遠在天涯,一無所有,不離不棄的依然是它。埋伏於舌根,隱藏在心底,只要時空合宜,就奪口而出。

  稍涉獵過唐詩的國人,都背得出“少小離家老大回”。我揣測,還鄉的老游子在兒童詢問“從何處來”後,不能不以“未改”但不大利落的“鄉音”回答。而人生四大樂之一“他鄉遇故知”,所依賴的也是鄉音。如果對方是同鄉,那麼,從偶遇、交談到聯袂而行、對酌,步步深入中是對熟悉口音的辨識和共情。

  清代袁枚《隨園詩話》中引同代人陳魯章的絕句《途中紀事》:“月映湖光分外明,蘆花影裡一舟橫。夜深聞有鄉音在,曉起開篷問姓名。”詩人坐的船,月明夜泊在蘆花盛開的湖畔,夜深傳來鄉音。這一夜,他未必睡得安穩,可能老在想:這老鄉是誰?是何模樣,幹何營生,為何在這裡?恨不得馬上登岸,循聲尋訪,問個究竟。次日一早,一打開船篷,就去打聽老鄉的高姓大名。下一步,可能是延請進艙,說鄉間事,談鄉親近況,一見如故。

  近30年前,我和妻子移居美國10多年後回國,去廣州一所高校訪友,一邊拖著行李箱一邊拿著寫著地址的紙條,在教師宿舍樓群之間轉悠,找得不耐煩,高聲爭論“這6號是南樓還是北樓”。正當我倆相持不下之際,忽聞頭頂有人喚我的名字,抬頭看,一漢子從6樓探出頭來揮手。我看了一會,終於辨認出是高中的同窗。我驚喜至極。他匆忙下樓,給我們當向導。我問他怎麼知道是我。他說,你們一口地道“橫水腔”,一聽就知道是老鄉。再看,認出你了。原來,他是恢復高考的次年考進這所大學,畢業以後留校任教的。

  所謂物離鄉貴,鄉音在家鄉並不吃香,但未必沒有用場。以我的家鄉廣東省台山市為例,儘管留在當地的常住人口不到100萬,但旅居海外及港澳台的台山籍鄉親有160多萬,也難怪有海內、海外“兩個台山”之說。邑內鄉音龐雜,鎮鎮不同,至為奇葩的是一個由宋朝王室後裔繁衍的特大村莊浮石村,全盛期人口兩三萬,村頭和村尾的口音也有差別。聽過這麼一個笑話,台山某個海鮮市場,價廉物豐,名播四方。鎮守魚蝦檔的精明小販,賣貨以口音分四個級別:本地的、本市的、外市的(廣府話)、外省的(普通話),因“音”設價,逐級提高。由此可見,鄉音多麼實用。

  台山人遍布寰宇,相應地,台山話曾被稱為“小世界語”。上世紀50年代前,因台山人在美國華人中占比較高,台山話在這裡一度成為“中國話”的代稱之一。既然在異國他鄉,一不小心就碰上老鄉,並不稀罕,也就沒有淚汪汪的煽情場面。但偶有驚喜,有一次,一位妙齡女子,皮膚黝黑,一頭麻花辮,標準的非裔,在街上聽到我和夥伴說台山話,竟插嘴,以正宗但不大流暢的台山話和我聊起來。我大驚,她解釋:老爸是台山人,老媽是非裔,爸爸從小就教她台山話。我進一步聽出,她的口音是台山端芬鎮的。再問她的姓氏,她說,隨父親的姓“Moy”——“梅”的台山話發音。梅是那個鎮的大姓。

  回到“少小離家老大回”這句詩,賀知章稱“鄉音未改”,如今不盡然。設若20歲前離開,60歲回來,其間在家鄉外生活數十年,常年操另一種語言,不可能不形成若干和土生土長的鄉親有所區別的口音,至少在用詞、語調、姿勢上。然而,不管人生遭際發生多少變異,也不管貧富貴賤,只要還能說話,“鄉音”之為口頭語,是勝於任何護照、身份證、戶口簿的證明。它所牽動的鄉愁,是骨子裡的,甩也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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