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的左翼思維
台灣到底有沒有“左翼”思維,這是很值得探討的課題,早期研究台灣政治轉型的日本學者若林正丈,他就認為台灣沒有左、右翼思維,而只有統獨的意識形態。但是,早在2001年我就出版過專書“全球化與台灣”反駁若林正丈的說法,我的論點是認為,統獨並非是一種“意識形態”,它只是政權爭奪的一種工具。如果要勉強的說統獨是一種意識形態,那麼它們也只是附加在左、右翼思維上的一種虛假的意識。
事實上,在台灣民主化的轉型過程之前,國民黨所主張的“大中華民族主義”,以及民進黨所主張的“台灣民族主義”形成相互震盪的情形,雙方所建構的權力基礎,國民黨這一方是來自於傳統的國家法統的繼承;民進黨這一方則是來自於社會自主性運動所賦予的正當性基礎。
雙方在不同權力震盪的基礎下,自然造成國民黨的政策,偏向於照顧掌握國家機器的資產階級;民進黨則偏向照顧中下階層的底層民眾,使他們在爭奪意識形態領域的主導過程中,必須採行相互否定的策略,才能維護自己在他們所佔有的領域中獲得合法性的基礎。
這也是台灣在民主化的轉型過程中,國民黨要不斷的從事“新國家運動”,改造政府的威權體制;而民進黨也需配合台灣的“新社會運動”,藉由社會的力量壯大成可以跟國民黨對抗的新政黨。
所以,可以看得出來的是,國民黨雖然藉由“新國家運動”進行民主化的轉型,但它的權力基礎既然來自國家機器,它就無法脫離資產階級,沒有資產階級的支持,國民黨自然無法繼續擁有執政的權力來源,這也是為何同樣出自國民黨的新黨、親民黨無法取代國民黨執政的原因。
同樣的,民進黨的權力基礎既然來自“新社會運動”,它就不可能放棄照顧底層的民眾,兩者如果相背離,民進黨也不可能實現執政的夢。所以,國民黨權力的來源既然是國家機器與資產階級,它當然可視為是一種“右翼思維”的政黨。民進黨的權力來源,既然是來自“新社會運動”和底層民眾,它當然可以被視為是一種“左翼思維”的政黨。
從這裡民進黨人也注意到2014年在北京所舉辦的“蕭習會”中,雖然習近平兩度說到,要做好台灣基層民眾與年輕人的工作,但看到蕭萬長旁邊所坐的台灣代表團成員是陸委會主委王郁琦、經濟部長杜紫軍、金管會主委曾銘宗,以及企業代表宏達電董事長王雪紅、國泰金控董事長蔡宏圖與聯華神通集團董事長苗豐強等人,這正好展現一幅標準的、複雜的國民黨政商關係圖。
當然,民進黨在陳水扁執政的8年中,也曾嘗試要掌控民進黨的“政商關係”,但是台灣的企業家畢竟長期跟著國民黨壯大,所以不只民進黨學不會怎麼跟企業家相處,企業家也不知道跟民進黨相處的底線在哪,弄到最後變成雙方一起“腐敗”的局面,陳水扁下台之後,就直接被國民黨關進牢籠裡了。
所以擁有“左翼思維”的政黨,想要變成“右翼思維”政黨不容易,反之亦然。這也是為何民進黨主席蔡英文從2012年之前參與的兩次選舉,她都絕口不提“九二共識”,對民進黨來說,“九二共識”不僅代表兩岸統獨的思維,也代表台灣資產階級的“右翼思維”。民進黨若想要由左轉右,如果轉型不好,選後蔡英文的下場,很可能又會變成另一個陳水扁。
左右轉型的困難
以上的論述,基本上是延伸台灣的“摩根大通證券”預測而來,但是,如果選舉的結果卻是大逆轉,讓大家跌破眼鏡,那麼大贏的國民黨,又會讓台灣變成一個什麼樣子呢?
可以想像的,台灣還是維持現在的台灣不變,那什麼是“現在的台灣”呢?前面已經說過了,習近平在“習蕭會”中,不斷的強調要搞好“跟台灣底層民眾和青年的交流”,但是好像國民黨就是不會做,但是說到兩岸交流,國民黨可是第一流。
習近平都知道國民黨最危險的權力基本,就是底層民眾和青年對國民黨的離心離德,但是國民黨就是不知道怎麼去維持雙方的關係。看來國民黨還是需要出現一個“紅高粱”電視劇中“九兒”這樣的人物,儘管“九兒”是獲得諾貝爾文學獎莫言所虛構的人物,但是她絕對做得好底層民眾與青年的關係。
所以,國民黨如果在“九合一”選舉中大勝,兩岸的交流可以繼續維持下去,但是國民黨跟底層民眾和青年還是有可能站在對立面,誰也很難保證“太陽花學運”是否會再重來一次。
從這樣來評價國民黨,顯然有點不想讓國民黨大贏的樣子,套一句老話:非也、非也。我前面已經說過,“左翼”的民進黨要轉型成“右翼”的民進黨,結果不僅出現一個還在牢籠裡的陳水扁,還讓2008年的總統大選,民進黨大輸國民黨200多萬票,這可是比三國演義中曹操在“赤壁之戰”中還慘。國民黨若想要由右轉左,也可能遭逢同樣的命運。
其實,民主社會一個政黨執政再好,都會碰上人民逆反的難題,所以右翼的國民黨馬英九政府,在第6年以後聲望早就趴在地板上了。而美國左翼的民主黨奧巴馬政府,在美國參、眾兩院的中期選舉中,也雙雙輸給了右翼的共和黨,這已經預示了2016年,美國的總統恐怕要出自共和黨了。
難以改造的台灣社會
現在不管誰輸誰贏,就以台北市長候選人國民黨籍的連勝文,以及無黨籍的柯文哲來說,他們在11月7日晚間舉行了一場電視辯論,其中連勝文感嘆台北市中產階級的消失,希望能找回中產階級;柯文哲期待找回公民社會,那麼台灣的中產階級或公民社會能找得回來嗎?
台灣中產階級的消失,過去討論的相當多,主要是台灣的貧富差距擴大,M型社會日益明顯,中產階級才會逐漸消失,如果把全球視為地球村,原本位居中段班的台灣,正面臨產業能否升級轉型的關鍵時刻,未來會不會也像M型社會的中產階級一樣,向下沈淪呢?
當然,台北市中產階級最活躍的時代是在1980年代,當時台灣風起雲湧的民主化,背後支撐的力量就是中產階級。而當時台灣社會只要兩個夫妻同時出去工作,要買一棟房子是相當容易的事。但是近10年來台北市普通的房價,幾乎都漲了近10倍,但年輕人的薪水,卻停留在14年前的水準,所以兩個夫妻再怎麼打拼,也還是要當一輩子的“房奴”。
所以,飆漲的房價和低薪的工作環境,這是讓台灣中產階級消失的主因。尤其是現在的建商,他們新蓋的房屋,不是動輒上百坪的住宅,就是蓋一些外表相當華麗的豪宅,房價動輒上億,一般平民百姓就不敢、也買不起房子了。
住者不能有其屋,這是中產階級消失的第一個原因。沒有中產階級的存在,往上不能控制資本家的胡作非為,所以,從全統到頂新的劣質油到處賣,就沒人有控制的手法,即使發動幾個公民團體抗議,也無濟於事。
另外,貧富差距所衍生的問題,在台灣越來越明顯,因為,台灣的貧富差距,在80年代,平均是4.6倍,90年代惡化到5.1倍,進入21世紀,6.1倍,同時,M型社會問題也衝擊台灣,中產階級逐漸消失,變成只有高所得和低所得兩種主要族群。
但是,連勝文希望能重建中產階級,如果他當選台北市長,這絕對是一個相當困難的事。因為這是要中央的政策配合,才能打造出新的中產階級,單獨靠台北市政府去做,最後可能會無功而返。
至於柯文哲所說的“公民社會”,它的意義包括,是指圍繞共同利益、目標和價值的,非強制的行動團體。公民社會一般包括不同的場所、人物和組織機構,以及多種程度的正規性、自治性和權力結構。公民社會通常運作於慈善機構、非政府組織、社區組織、婦女組織、宗教團體、專業協會、工會、自助組織、社會運動團體、商業協會、聯盟等之中。
從這說法來看,架構出“公民社會”必然要有很多社會團體存在,但是台灣的社會團體確實不少,可是在整個社會一直呈現經濟不景氣,在缺乏捐獻的資金下,每個公民團體都運作得相當為難,因此,柯文哲要打造新的“公民社會”,還是必須從拉升經濟景氣才能實現這個願景。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14年12月號,總第20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