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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三家村”

http://www.CRNTT.com   2010-12-20 13:44:35  


  
  第二天,廖沫沙把我叫去說,他們都用筆名,我也用筆名繁星的星字吧。名字最後定為吳南星。此後《三家村札記》的稿件都署名吳南星。
   
  因為聯繫稿件,我跟三位有了一些工作上的來往,跟吳晗也有了一些交往。他當時任北京市副市長、民盟北京市委主委、民盟中央副主席等職,工作繁忙,但他筆頭很快。他是歷史學家,史料豐富,最擅長舊史新談,以史為鑒。如他寫《趙括與馬謖》就尖銳地批評脫離實際的教條主義和主觀主義。
 
  1962年9月或10月的一天,“三家村”再次在四川飯店碰頭,吃飯的主要目的是催要稿件,還是我們五個人。編輯部主任蕭遠烈簡要說了讀者對專欄的反映,希望三位抓緊按時供稿。這時,兩位市領導來了,進門就嚷嚷,開玩笑說,我們是“聞香隊”,你們請客吃飯,怎麼不叫我們呢?我們聞著香就來了。因為這兩位領導的來臨,聊起其他事情,催稿之事也就被打斷了。那時候的市委幹部之間、上下級之間、老同志和年輕同志之間都很親密、和諧,相互之間都直呼“同志”,像“彭真同志”“劉仁同志”,不呼職務。
 
  這次會面沒產生什麼效果,稿子照樣難催。缺稿的時候,只好補上其他同志寫的。從1961年10月到1964年7月,《三家村札記》共發表65篇文章,吳晗寫了21篇。1964年,階級鬥爭又被重新提起。在這樣的政治氣候下,雜文專欄難以持續。吳晗給鄧拓寫了封信,說題目難找,工作也忙,建議不寫了。鄧拓、廖沫沙也同意。《三家村札記》在最後一篇《遇難而進》的文章中落下了帷幕。
 
  1965年11月10日,姚文元《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在《文匯報》出台,點名批評北京市副市長、民盟負責人和著名學者吳晗,意識形態領域的批判鬥爭,進入了新的階段。此後形勢發展超乎常人理解。“文革”發動後,吳晗所遭遇的一些苦難,我是從中央專案組辦公室了解到的。
 
  “四人幫”們知道,大批判可以把人搞臭,但還不能完全置人於死地,必須追查政治歷史問題乃至製造成叛徒、特務,才能擊中要害。他們對吳晗用的就是這招。
 
  吳晗歷史清白,但在獄中卻兩次被誣為特務。一次是康生搞的鬼,他說吳晗是蘇修特務,因為他在國統區與蘇聯大使館有過接觸。大家都知道,抗戰期間及解放戰爭期間,一些進步的民主人士、文化人經常有一些進步活動,曾與蘇聯大使館接觸過,這怎麼能牽強附會地與蘇修特務掛上鈎呢?第二個“特務”案更是荒唐,他們在敵偽檔案中查出一個名叫吳春晗的國民黨特務,與吳晗的曾用名吳春晗相同,硬是逼著吳晗承認自己是國民黨特務。其實,國民黨特務吳春晗一直活動在上海,那時的吳晗還遠在大後方的昆明,兩人年齡、職業也完全不同。簡直風馬牛不相及!吳晗在獄中百般受折磨,1969年10月11日吐血而亡。他的夫人袁震也被追加為“右派分子”,不斷被批鬥,1969年3月去世。
 
  直到1978年2月28日,專案組辦公室起草了一份吳晗的審查結論,仍然說吳晗反黨反社會主義,寫《海瑞罷官》是為彭德懷翻案,寫《三家村札記》為資本主義製造輿論。吳晗生前曾申辯:我不認得彭德懷,見都沒見過,沒有聯繫,也沒看過他寫的萬言書。但彭是英勇善戰的指揮員,戰功卓著,對這個人我很佩服。
 
  一直到1979年8月2日,經中央批准,北京市委正式為“三家村”平反,指出:撤銷原中央專案組辦公室對鄧拓、吳晗、廖沫沙三位同志所作的錯誤結論,恢復這三位同志的正式名譽,恢復鄧拓、吳晗的黨籍,恢復廖沫沙的組織生活。為受迫害致死的鄧拓、吳晗舉行追悼會,召開平反昭雪大會,宣布凡“三家村”冤案受到牽連的同志和家屬一律平反。市委為被迫害致死的袁震與吳晗一起舉行了追悼會。
 
  在吳晗誕辰100周年、逝世40周年的今天,回看吳晗和“三家村”這段歷史,其中有許多歷史教訓值得重視。吳晗是著名歷史學家、民主革命的英勇鬥士。吳晗的一生,是中國先進知識分子走向革命道路的典型,是由愛國到革命、從舊民主主義走上新民主主義道路的知識分子代表。1957年3月被彭真批准為中共秘密黨員,最終成為信仰馬克思主義的革命知識分子。吳晗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吳晗的悲劇、“三家村”的悲劇其根本原因在於極“左”路線,沒有言論自由,因言獲罪,沒有法制。說到底,還是反封建不徹底。 (北京日報 2009-11-02 ) 

  (李筠,1928年5月生於河南新鄭。1958年11月調《前線》雜誌任編輯、文教組負責人、《三家村札記》責任編輯。“文革”中受迫害,1978年徹底平反,後任北京市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市政協常委、北京市京劇昆曲振興協會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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