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頁 第2頁 】 | |
富士康,請讓農民工完整地生存 | |
http://www.CRNTT.com 2010-05-17 11:44:26 |
就在人們熱烈地議論富士康“八連跳”自殺現象的時候,又有一位年輕的富士康員工跳樓死亡(5月16日《南方都市報》)。雖然,以40餘萬人的規模來計算,這個自殺率並不算高,但是,正處於夢想年代的青年人如此頻繁地自殺,的確讓人震驚。《南方周末》記者潛入富士康生存28天後,用“碎片一樣活著”來形容這個龐大集團員工們的生存狀態。這,或許就是這家集團年輕員工頻繁自殺的根源。 單論人口規模,富士康集團所在的廠區已是一座中等城市,其人口密度甚至遠遠超過一般城市。但是,就在這高密度生存中,人際之間幾乎沒有什麼關係。員工們緊張地上班、下班、睡覺,而沒有任何私人時間,報道顯示,甚至於同宿舍的員工之間也沒有任何交流。傳統上在外出人口中發揮聯絡與組織作用的“老鄉會”、“同學會”,在富士康同樣基本上不存在、未運轉。 由此可以看出,富士康那40餘萬員工生活在一個沒有“社會”、沒有文化的空間內。他們的生命基本上被納入工廠的生產流程中,而與外界隔絕。他們原有的社會聯繫被切斷,新的社會聯繫無從建立。每個人都處於“原子化”狀態,變成生產線、流程的附屬品。他們喪失了作為一個完整的人的起碼生活,生命與生活分離了。或許可以推測,有些年輕員工的自殺,不是因為感受到有多少痛苦,而因為絕對的空無讓他們已無從區別死與生的標準和意義,自我選擇死亡也是一件輕飄飄的事情。 人們不能不追問,富士康營造了一個怎樣的世界?富士康對外辯解稱,就工作強度、加班時間、薪酬福利而言,富士康遠稱不上“血汗工廠”。媒體的報道似乎也證實了這一點。但是,這樣的辯解是無力的。這是一個帶有過於強烈的物質主義色彩的血汗工廠標準,那些年輕員工的死亡,其實已經宣告了這個物質主義的失敗。在我看來,完全無視人的完整性、把人當作流水線的附屬品的工廠,就是最嚴酷的血汗工廠。 可以做一個比較。在外來人口中,有大量人口居住在各個城市城鄉結合部。他們靠各種臨時性工作謀生,如撿破爛、收廢品、擺小攤,甚至可能是小偷小摸。他們的收入很可能比富士康員工更低,更不穩定,並且很不體面,這也正是年輕人繼續大量湧入富士康之類工廠的經濟原因。但是,相比較而言,那些不體面的外來人口的生命、生活卻要完整得多。他們有的帶來家人,生活在家庭中。即使沒有家庭,他們至少有老鄉,有朋友,更重要的是有私人時間、私人空間。總之,他們有生活,生活在社會之中。 拿這個指標來比較,富士康廠區里的年輕人才是最為不幸的。他們的收入也許略高一些,但是,他們生命的完整性不複存在。人之為人,在於他有心,有情感,在於他生活在與親人、愛人、朋友、老鄉等等關係網絡中,在於他活動於信仰、文化、商業等一般性溝通與交換關係網絡中。如此,一個人才是一個完整的人。這樣的人,即便其收入不高,生活貧困,但生活至少是有意義的。 而在富士康這類工廠的管理者眼里,年輕員工生命中唯一實在的東西就是流水線生產所需要的血汗。他們的情感、私人生活、社會聯繫被系統地忽視,壓縮,剝奪。他們不再是一個完整的人,而僅僅是可以向流水線上注入血汗、由血汗把原材料變成成品的空洞軀殼。這樣的工廠當然就是血汗工廠。 然而,就是富士康這樣完全取消社會的工廠+員工集體居住形態,卻在珠三角新興工業區持續存在,廣泛蔓延。對現代社會來說,這實在是一個悲劇。人們曾經興衝衝地宣告,進入現代社會,人將具有完整性。也就是說,每個人不再被等級制度、地域、宗教教條或者不公正的法律所切割、所阻隔,而可以完整地支配自己,按照自己的意志安排自己的社會聯繫,生命將充實而飽滿,從而充分實現人之為人的價值和意義。 然而,八九十年前,卓別林曾經用他那喜劇電影描述過現代工廠把人變成機器的悲劇。富士康這類工廠年輕員工們生命的完整性,甚至還不如卓別林電影中那些工人。這類工廠聚居區的大規模、長期存在,實在是一種文明返祖現象。哪怕是相對於其尚在農村的父老,這些年輕人的生命形態也更為扁平而幹枯,雖然他們的收入可能稍高,他們的用品可能更現代。 今天發出拯救這些年輕人的呼聲,也許不算矯情。一個社會,如果其年輕人帶著夢想離開家庭,卻在異鄉自殺,這社會終究是病態的。至於拯救之道,說來並不複雜:把這些年輕人當成完整的人看待。做到這一點的簡捷技術手段是,把流水線與生活分開,工廠解散宿舍,把住宿收入打入收入中。讓員工回到社會中,他們或可恢復自己的完整性。 |
【 第1頁 第2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