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中國大量進口石油還可能導致越來越激烈的國際沖擊，使進口石油的增長受到嚴重限制。在目前的世界石油可貿易量中，超過三分之二為工業發達國家所佔有。二○○四年，美國的石油進口量為六點四億噸，歐盟為六點二億噸，日本超過二億噸。如果中國的石油進口超過了國際石油貿易的新增量，就會影響到發達國家已經佔有的國際石油貿易份額，從而引發與發達國家的能源矛盾。因此，中國在未來的石油進口量肯定還會上升，但是進口達到一定規模，不僅有經濟的可能性問題，還有政治和安全問題。由於石油是現代工業的基礎，控制了石油就可以控制一個國家的經濟命脈，所以在大國的國力較量中，石油就成為國家經濟、政治和軍事較量中的焦點。美國自二○○一年以來，已經對阿富汗和伊拉克進行了軍事佔領，目前又在中亞一系列國家不斷策動“顏色革命”；還以反海盜為名，試圖在馬六甲海峽建立軍事存在。已經可以很清楚地看出，美國近年來的軍事部署是圍繞中東和中亞石油資源區進行的。如果中國的石油高度依賴從這一地區進口，不僅未來經濟安全會難以預測，甚至政治上都會受到威脅。因此依賴海外資源實現能源結構轉換，即便經濟上可行，政治上也不安全。
所以從長期看，中國的工業化將很難實現與其他工業化國家同樣的能源結構轉換。由於中國的煤炭資源相對於石油來說還比較豐富，在未來發展中，中國必將更多地依靠煤炭來支持，因此煤炭在能源消費比重中的持續上升和石油消費比重的下降，將會是一個長期趨勢。
現有能源結構將對環境構成嚴重挑戰
如果中國在進入重工業階段後的能源結構是以煤為主，就將面臨日益艱巨的環境挑戰。因為到目前為止，世界上還沒有一個國家是在以煤為基礎的能源結構上完成工業化的。而在目前的中國，燃煤所導致的有害氣體排放，已經佔到各種有害氣體排放量的百分之六十五至九十，每年排放總量約八千萬噸。如果按二○○○以來中國能源消費的增長率和石油消費比重下降的情況來推算，到二○二○年中國的能源消費總量將達到九十億噸標準煤，而煤炭消費的比重將不得不上升佔全部能源消費的百分之七十五，折合煤炭產量就是近九十五億噸。由煤炭燃燒所排放的有害氣體按目前的環保水平來推算，也要達到近四億噸，即比目前增加五倍，這當然是一個災難性的後果。
有人說，既然能源消耗與環境災難是因為進入到重工業階段所產生的，那麼中國是否可以繞開這個階段呢？由於重工業化還帶來了其他許多諸如資源與投入等方面的問題，目前許多人正在爭論中國是否應該走重工業道路。中國進入到重工業階段的原因，是由於在目前的人均收入水平上，已經引發了居民對住房和汽車等新一代高檔耐用消費品的需求，而這些耐用消費品都必須以重工業來支撐，所以中國應不應該走重工業道路的問題，實際上是未來中國居民應不應該提高消費檔次的問題。而這個問題本來就不應該有爭論，因為這是中國人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否則中國發展社會生產力和搞現代化建設就失去了意義。
也有人舉出香港、新加坡等國家和地區的例子，說明本國的重工業產品需求可以通過國際交換來滿足。但是與石油的情況一樣，對於祗有數百萬乃至數千萬人口的小經濟體來說，通過國際分工與交換，的確可以滿足國內需求，使本國經濟發展繞開重工業階段。可是對中國這樣有著巨大人口的經濟體來說，就不可能。石油不可能，鋼鐵、化工和機械都不可能。所以，中國的現代化建設還必須走過重工業階段才行。如此，能源的消費就滅不下來。
也有人說，中國不是要建設“節約型”社會嗎，走“循環”經濟的路子是否可以大幅度減少能源需求呢？例如，用廢鋼煉鋼就可以減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能源消耗和有害氣體排放。但是必須看到，由於循環經濟是對已經加工使用資源的回收與再利用，因此發展大規模的循環經濟，必須是大量社會產品已經到了使用壽命的終結期才有可能；這就是為甚麼發達國家的循環經濟可以很發達，而在發展中國家卻規模有限的原因。在目前的中國，以鋼材消費來說，房地產佔了一半多，機械工業佔了百分之二十，汽車工業佔了百分之五。而從二○○四年看，城市房屋建築面積中有百分之六十以上是近五年建造的，汽車和機械保有量中，也有近百分之六十是祗使用了五年的；如果房屋的平均使用年限為五十年，汽車和機械的使用年限為十五年，那麼至少在未來十年之內都不會有大量報廢的鋼鐵進入可回收期。其他有色金屬和塑料的情況與鋼鐵是一樣的。所以，至少在未來十年內，我們不能指望依靠發展循環經濟來實現大規模節能。
中國工業化必須選擇新的道路
有學者研究說明，以大氣環境來說，目前的環境容量空間祗剩下百分之廿五，如果煤炭在能源消費中的比重還要繼續上升，可能用不了多少年就會達到環境容量的極限。如果中國不可能繞開重化工業道路，國際資源又不能支撐中國實現從以煤為主向以油為主的能源結構轉換，則中國的工業化就必須選擇新的道路。
我們現在經常說中國要走“新型工業化道路”，以前的含義是指要從過去的粗放型增長轉向集約型增長。然而從能源和環境的制約關係看，這個“新”字，更應該是指中國必須走上一條世界各國從未走過的技術道路；即必須在新的能源與原材料基礎上完成工業化建設。因此中國的新型工業化道路不僅對自己的過去是“新”，對世界來說，也是新的。但是，因為中國的新型工業化是前無古人的工業化，因此中國在探索新型工業化道路上必然充滿了各種困難，肯定需要相當長的時間。而在成功地轉向新的工業化道路前，則必須繼續依靠傳統能源和原材料，即必須在傳統工業化道路上繼續行進相當長的時間。因此至少在未來十年，中國的環境由於煤炭燃燒比重上升，會持續惡化。我們對此必須有前瞻性的足夠認識，必須加大對環境保護的投入和對新能源、新材料、新技術的研發，以使中國經濟能實現健康穩定的發展。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05年11月號，總第95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