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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加州舊金山市區街道上拍攝的無家可歸者(右)(圖片來源:新華社) |
中評社北京7月2日電/據新華社報導,《減稅與就業法案》把大型集團公司和上市企業等的最高所得稅稅率從35%下調至21%,幅度很大,但受益企業僅占美國全部企業總數的8.6%。相比之下,占企業總數90%以上的個人獨資企業和合夥企業等小企業卻無法享受減稅政策
在選舉壓力和利益集團的重金游說之下,美國政府對企業往往是減稅容易增稅難
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的數據顯示,2012年,美國企業所得稅占總稅收的比重為9.9%,到2023年這一比例下降到9.5%。與此同時,美國個人所得稅占比從46.2%升至49%以上
人們看到美國兩黨在減稅、加稅的問題上來回撕扯反復,以為稅收終會回到原點。實際結果卻是,美國企業稅負在持續下降、個人稅負在持續抬頭
資本為政治提供必要的資源支持,政治為資本創造有利的盈利環境——這就是美國資本與政治共生的邏輯閉環
減稅或可提升美國企業的利潤,但未必能增強其競爭力。一國企業是否具有全球競爭力,不僅會受到稅率的影響,更取決於比較生產成本是否具有優勢、技術是否先進、基礎設施配套是否完善、市場需求能否支撐、全球產業鏈布局是否合理等因素
美國企業利用減稅帶來的額外現金流回購股票,導致2019年的股票回購額自2008年以來首次超過資本投資額
文 -《瞭望》新聞周刊記者 歐陽為
“上屆政府頒布了2萬億美元的減稅政策,絕大多數受益者是人口中最富有的那1%的人——非常富有的人和最大的公司,導致聯邦赤字激增。”美國總統拜登不久前發表其本屆任期內最後一次國情咨文演講時,再次抨擊上屆政府頒布的減稅政策讓大公司和富人成為最大受益者,再度展現了美國在國內稅制問題上的分裂。
自里根政府以來,企業稅收政策日益成為民主黨和共和黨進行政治博弈的工具,兩黨在相關問題上不斷撕扯。然而,具體政策上的明顯分歧,並不能掩蓋兩黨均維護和服務於資本利益的本質。
在資本力量的影響下,近幾十年來美國企業稅負呈現出持續下降的趨勢。儘管如此,美國企業的競爭力卻並未因此增強。
減稅容易增稅難
1974年,美國經濟學家拉弗在一條白色餐巾上繪出曲線,闡釋了通過減稅刺激經濟增長的可行性,以此奠定了新稅收理論。根據“拉弗曲線”,稅率上升到一定水平的時候,稅收會達到最大值,這時候如果稅率繼續上升,稅收就會開始下降,因為高稅率會抑制人們的經濟活動。
那個年代,新自由主義思想正在美國、英國等西方國家興起,其核心內容是通過自由化、私有化等來維護既得利益者的權利。這種思想淡化了公平原則,認為不平等會帶來自由市場要素充分參與競爭,達到有效配置資源和提高經濟效率的目的。
在這些理論和思想的影響下,美國開始大幅減稅,重點是為掌握更多社會資源的大企業和富裕階層減稅。
1981年,里根政府推出《經濟復甦稅法案》,將企業所得稅最高稅率從46%降至40%。1986年,里根政府又通過《稅制改革法案》,將最高稅率進一步降至34%,並大面積減少了稅基。老布什就任美國總統後,於1990年將企業所得稅稅率上限稍微上調至35%,並增加了一些企業的稅基。此後,克林頓政府、小布什政府、奧巴馬政府均基本維持這一最高稅率不變,只對稅收減免和優惠政策進行了調整。
特朗普就任美國總統後,美國國會於2017年通過《減稅與就業法案》,將企業所得稅最高稅率從35%大幅降至21%,這是美國自1986年以來最大規模的企業稅改。
值得一提的是,《減稅與就業法案》把大型集團公司和上市企業等的最高所得稅稅率從35%下調至21%,幅度很大,但受益企業僅占美國全部企業總數的8.6%。相比之下,占企業總數90%以上的個人獨資企業和合夥企業等小企業卻無法享受減稅政策。
拜登上任後,提出將企業所得稅最高稅率從21%提高到28%,以增加稅收收入,用於資助基礎設施建設、教育和綠色能源項目等公共項目。此外,拜登還提議將全球無形資產低稅收入(GILTI)稅率從10.5%提高到21%,並取消某些現有的稅收減免和豁免,以確保跨國企業在全球範圍內支付更高的稅款,以及對年收入超過1億美元的大公司實施15%的最低稅率,以確保這些企業支付至少一定比例的稅款,避免其大量使用抵免和扣除來完全避稅。
然而,在選舉壓力和利益集團的重金游說之下,美國政府對企業往往是減稅容易增稅難。拜登在推行這些稅改提議時面臨巨大的立法和政治挑戰。截至目前,拜登政府關於企業稅的提議已部分通過立法,但稅率全面上調等重大調整仍在立法過程之中,並未完全實施。
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的數據顯示,2012年,美國企業所得稅占總稅收的比重為9.9%,到2023年這一比例下降到9.5%。與此同時,美國個人所得稅占比從46.2%升至49%以上。
資本與政治共生的邏輯閉環
“不要相信里根,他兜售的富人與企業減稅是巫毒經濟學。”1988年,老布什與里根同台競選時曾這樣批評里根的減稅主張。
表面上看,美國民主黨和共和黨在稅收政策上長期存在明顯的分歧。民主黨傾向於增加對高收入者和企業的稅收,以為社會福利項目和公共服務提供更多資金,認為可以通過較高的企業稅來減小貧富差距。共和黨則更傾向於減稅,主張通過降低稅率和簡化稅收制度來刺激經濟增長,創造就業機會,使美國企業在全球市場上更具競爭力,認為減稅可以吸引更多的外國投資,防止企業外遷。
人們看到美國兩黨在減稅、加稅的問題上來回撕扯反復,以為稅收終會回到原點。實際結果卻是,美國企業稅負在持續下降、個人稅負在持續抬頭。
其根本原因是,在美國的政治體制下,兩黨雖然存在政策分歧,但本質上都在維護資本的利益,資本也在通過直接和間接的影響來塑造兩黨的政策和行為。
美國的選舉,表面上是政黨參加選舉,實際上是資本在左右選舉。誕生於20世紀30年代的政治行動委員會,是一種由企業或獨立政治團體組成的政治籌款機構,它們從許多個人手中收集資金,然後決定為哪些參選人捐款。政治行動委員會與大公司和特定利益集團關係密切,代表其進行造勢宣傳,支持或反對某位參選人,實際上是大公司和利益集團參與選舉的“白手套”。
參選人——無論是共和黨還是民主黨——在巨額資金支持下贏得大選後,必然要回報大公司和利益集團,在政策制定過程中考慮其利益,為資本創造有利的經營環境。其間大企業和利益集團也會通過游說活動影響立法,確保政策調整於己有利。
資本為政治提供必要的資源支持,政治為資本創造有利的盈利環境——這就是美國資本與政治共生的邏輯閉環。
稅收方面,長期來看,美國企業的稅負在持續下降。此外,美國法律還為資本家和大型企業提供了各種稅收優惠和抵免,許多企業也可以通過合法的稅收規劃手段來減少應繳納的稅款。
美國福克斯新聞頻道網站的一篇文章曾這樣評論拜登的稅收減免優惠政策:“事實上,民主黨重寫了這些減稅的規則,使它們更容易轉移給富人。金融機構獲得的稅收優惠將是其他行業的3倍。因此,儘管總統大肆宣揚富人‘公平地支付其份額’,但他的政策卻為富人的生活方式買單。”
美國企業競爭力增強了嗎
美國給企業減稅的主要目的包括,通過“降成本”來提升美國企業的利潤,增強其競爭力,引導全球產業和資本流入美國。
減稅或可提升美國企業的利潤,但未必能增強其競爭力。一國企業是否具有全球競爭力,不僅會受到稅率的影響,更取決於比較生產成本是否具有優勢、技術是否先進、基礎設施配套是否完善、市場需求能否支撐、全球產業鏈布局是否合理等因素。
近年來,美國企業面臨著越來越激烈的全球競爭,其較高的成本壓力、在諸多新興領域的創新缺失、脆弱的供應鏈以及美國落後的基礎設施,極大地削弱了美國企業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力。
與許多新興市場國家相比,美國的勞動力成本較高。儘管減稅能提高企業利潤,但高勞動力成本仍然是企業面臨的一大挑戰,特別是在製造業領域。另外,美國的教育體系也存在一系列問題,包括基礎教育資源分布不均衡、高等教育成本高昂等,導致勞動力質量不高,創新能力不強,嚴重影響了企業的生產製造和技術升級。在5G通信和新能源等關鍵技術領域,美國企業的競爭力已大幅落後於國際競爭對手。
在新興市場國家的企業通過技術創新、成本控制和市場擴展等不斷提升自身競爭力和全球市場份額的時候,美國的應對方法是不斷挑起與其他國家的經貿摩擦,這又反噬著美國企業——在國際市場上面臨更高的關稅和非關稅壁壘,供應鏈脆弱性進一步加劇,導致其全球競爭力遭受了巨大的負面影響。
從理論上來說,減稅可以為企業提供更多資金用於研發和創新。但在實踐中,許多美國企業過於關注短期利潤而忽視了技術進步和長期戰略投資。美國克萊爾蒙特研究所促進美國生活方式研究中心駐華盛頓研究員戴維·戈德曼在一篇文章中指出,美國企業利用減稅帶來的額外現金流回購股票,導致2019年的股票回購額自2008年以來首次超過資本投資額。
減稅還帶來了一個直接後果:基礎設施投資長期不足,使企業在物流和通信等方面面臨不少挑戰,這也影響了企業的競爭力。
長期來看,減稅還將給美國帶來債務和財政赤字雙雙攀升的風險,為美國經濟發展埋下隱患。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在其最新預測中警告,到2034年,美國聯邦政府債務與國內生產總值之比將升至116%,甚至高於二戰時的水平,實際前景可能更糟。債務無節制地膨脹,無疑將影響投資者信心,加劇金融市場風險,增加企業融資成本。
美國的減稅措施或許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部分企業的市場競爭力,但卻帶來了更多副作用,如新興產業得不到扶持、經濟發展缺乏後勁、社會福利被削減等。其產生的更重要影響是持續拉大了貧富差距,導致富裕階層持續獲得超額收益,原本應當成為社會公平分配“調節器”的稅收政策喪失了基本的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