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第五天,勝文坐起來,我看著他胸前一排充滿血水的引流管不停晃動,觸目驚心,我忍不住問醫師引流管還要掛多久。醫師回答:“大概再一兩天吧?現在抽出來的血水已經漸漸少了。”我不是沒有耐心的媽媽,只是心疼依珊,依珊自兒子中槍那一夜起,就亦步亦趨、如影隨形的陪伴勝文;家裡的枕頭、床單、棉被全搬進病房,偶爾回家洗個澡,抱抱兩個兒子。
我提議晚上請看護照顧,她也不同意,她擔心如果她離開,又會有人加害勝文。她的擔心害怕,我們均能深刻體會,像我們這種身經百戰、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都亂了分寸,何況像她這樣單純,婚前只有家和實驗室、婚後只有丈夫和孩子,突然要面對如此殘酷、醜陋的事件,她純真的心靈如何承受?在眾人面前,她十分的鎮定,但當深夜來臨,幾乎很難入睡,短暫有限的睡眠也是噩夢連連,有時更會驚聲嘶叫。我希望勝文的引流管能盡速取下,讓依珊感覺到她心愛的人已復元許多,讓她久懸的心可稍稍放下,早日回歸正常的生活。
各種“自導自演”的無情臆測與評論,讓我們傷心不已
終於,勝文的引流管可以拿下了,臉頰依然腫脹,仍必須貼紗布,但看起來好多了。好友介紹顱顔外科專家陳昱瑞醫師會診,他與台大醫療團隊診視、討論後告訴我們,勝文痊愈後的容貌不會改變太多,他覺得勝文的槍擊真是不幸中之大幸,這種機率是幾萬萬分之一。自槍擊案當晚始終未哭的我,此刻淚如泉湧、泣不成聲,我感謝主的恩典,救回我摯愛的兒子。
勝文的傷勢已無大礙,但眼睛依舊血紅,鼻子及口腔不時擤出及流出橘色液體;由於臉部肌肉神經受傷、上下齒無法咬合,嘴亦無法張大,只能喝稀飯。我們每天將各種食材剁碎,與米煮成粥,雖然無法吃飽,但我們也無計可施,勝文也因此瘦了四公斤。依珊擔心孩子的安危以及丈夫再度受害,整日憂心忡忡,吃得少、睡得淺、噩夢不斷,整個人明顯瘦了一大圈,我們看了好心疼。往日那個快樂、幽默的媳婦,她心靈的創傷,何時才可以痊愈?
一周後、勝文傷勢明顯進步,這完全要感謝台大醫療團隊同仁精湛的醫術。醫生表示由於外傷已漸愈合,內傷部分,包括臉部消腫、鼻竇複原、牙齒磨合、疤痕修護,則需要長時間的慢慢調養。為躲避長期駐守院外的記者,第九天清晨,勝文悄悄從醫院後門溜出回到家門。一回到家,他緊張戒備的心情明顯放松,倒頭睡在他熟悉的大床上,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回家後,依珊每天替勝文換貼傷口的膠布,臉依然腫,好像胖了一圈。我們媳婦的擔心害怕絲毫未減,讓我們十分不舍。
勝文的槍擊案,讓我們感受良多,許多認識或不認識的朋友,向我們傳達他們的祝福,有人提供藥方、有人提供補品、有人替勝文煲湯、有人送自家種的水果蔬菜;祝福的信、祈福的卡片紛紛從海內外寄來,讓我們感受到無比的溫暖;但各種“自導自演”的無情臆測與評論,更讓我們傷心不已,誰會舍得讓我們摯愛的兒子、依珊心愛的丈夫承受這樣的危險與傷害呢?
時間飛逝,勝文槍擊案進入偵查審判的過程,但偵結起訴,嫌犯犯案動機部分,檢方卻定調為“誤擊”,這樣的結果讓我們無法接受。當電視重複播放凶案錄像實況時,我們見到凶手慘無人道,冷血致人於死地的過程、血腥驚悚的場景,仍然讓我們淚如雨下。孫孫定捷不經意看到畫面,還會笑嘻嘻的說“我爸爸在電視上”,他的童言稚語更讓我們心酸落淚。
我們沒有別的要求,只期待真相能水落石出,我們希望似乎已在人間蒸發的幕後主使者能被查出,否則我們如何相信活在寶島台灣,我們的生命及安全是有保障的呢?我們更衷心期盼暴力事件不要再發生在任何一個人身上。“真相”是我們最卑微的期望。請還我們一個真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