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祖先信仰與個別祖先信仰，有一點功能是相似的，就是在信仰者之間建立情感聯繫。人們會覺得，我們是一體的。彼此關愛關注，也相互要求。倫理道德不是從天而降的教條，它源於人們之間的情感聯繫。如此它才是自然的、有根基的。理性不過是感性的升華。我們社會的共同祖先信仰，其本質是全體成員間歷史的情感聯繫。這種聯繫，有人或稱之為民族主義。此稱謂未嘗不可。但民族主義本身不是一個內涵明確的概念。其包容龐雜，可以指一種集體心理傾向，又可以是一種理論思潮；其功能可以是建設性的，也可以是自毀的。確切一些，我還是寧願將上述心理狀態稱為歷史情感聯繫。這種聯繫出現的重大意義在於：我們須走出親族、友人、上下級等舊式倫理關係，確定如何對待不相熟的一般社會成員。由於對對方具體身份的不了解，我們不得不彼此平等相待，在此基礎上尊重與善待對方。又由於同時希望對方也尊重善待我們，加之社會合作的需要，我們也有權要求對方。在彼此善待和彼此要求的基礎上，一種新的道德體系開始建立，那就是公民道德。公民道德出現意味著公民社會的到來。在人們捐獻災區的熱情中，及對舍己救人者的強烈關注中，可以看到相互善待；在對損人利己行為的撻伐譴責中，可以看到相互要求。不管經歷過多少坎坷不平，我們這個社會正行走在建立公民道德和公民社會的途路上。這是大勢，無人能阻止，因為動力就在我們的歷史情感聯繫中。
公民道德有與以往不同的特質，如平等、平易、互惠。但善待他人這一本質特征與舊道德卻是同一的。這種本質用一個傳統概念來表達更為準確，就是“仁”。如果我們完成了新道德體系的確立，也就在相當程度實現了孟子設想的“仁”的理想發展進程，即由己推人的延伸。或許有人說，先秦儒家無從預知兩千年後的公民社會。殊不知，理念是有活力的，它會超越時代追求自身的完滿。我們今日所為，實是與先人之間的代際合作，以不斷推動理念的實現。公民道德體系建立的重要功能，是我們可以據此創制更符合公平正義的制度，並使之有效運轉。孟德斯鳩認為，任何一個政府和它的人民總是般配的。人民的素質決定了制度和政府的素質。政府官員來自普通公民，他們的越權行為或怠惰不作為，實是公民相互對待態度的一種再現。嚴厲的懲罰並不足以維持好制度和好政府，真正有效的動力在於公民本身的態度與追求。所以才說“徒法不足以自行”。
在建立公民社會的途路中，作為共同體的成員，沒有人能自外。人與人的素質差異也未如人們想象的那麼大。某些自命不凡的人，蔑視甚至敵視自己的同胞，試圖將自己與周圍人群隔離開來，言語尖酸刻薄。這種孤立與傲慢顯現他們的分離性情緒，很難說符合一個合格公民應有的素養。我們的前途有待所有人共同努力，在彼此的善待中建立更加公正的社會，遠遠拋離古詩中慨嘆的“河清不可俟”的不幸社會環境。勉哉！國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