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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家族:不做人上人 也不能做人下人 | |
http://www.CRNTT.com 2012-10-28 09:03:21 |
延伸閱讀:莫言老家往事 來源:南方人物周刊 作者:大姿 日期:2012-10-23 莫言說他想象力的重要來源是餓。他是1955年生人,“低標準”三年剛好五六歲,正是當地話講“狗都不希見”的年齡,所以幹出了——在餐桌上,看到堂姐手裡的地瓜幹兒比自己的大片,硬換過來,繼而又覺得還是原先那塊更大,硬要再換回去——這種讓自己的親媽在大家族餐桌上沒法做人的事情。 回家跟我媽談起這件事,我媽很樂,她1960年挨餓的時候,被我姥爺派到了鄉下,一是省家裡的飯給我兩個舅舅,二是畢竟農村地裡往外長莊稼,怎麼都有口吃的,還可以打登點兒“跑瓜”回家。而那個鄉下,就是姥爺的老家,也就是莫言挨餓的地方——山東高密東北鄉。 去了住在一個叔伯嬸子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也是吃地瓜,但地瓜瓤都曬幹兒了,只能吃地瓜皮,不是慢待遠道來的親戚,全家人都這麼吃,包括幹莊稼活兒的漢子,包括嬸子自己。沒有特例,那曬幹兒幹什麼?留著。留著給誰吃?留著以後吃。 菜沒有,自家院子裡種著兩排葱,到飯點兒了打外皮撕幾片兒黃了的葱皮,綠芯兒不能動。“不黃不吃,那不一直吃葱皮?”“對,他們節約,覺得吃綠葉子太不過日子了。” 當地人愛吃煎餅,家家都有鏊子,看上去有點像把鐵鍋翻過來使,舀一勺地瓜面攙高粱面的糊糊,用竹片子刮板慢慢刮開,攤勻了,烘到幹脆,奇香。年景好的時候煎餅卷雞蛋,年景不好卷大葱,順著葱滴答一溜面醬,也是美食。我媽串門看到一個鄰居嬸子,卷了棵葱,左手握著煎餅卷子,右手拽著葱,咬一口把葱往下拽拽、咬一口把葱往下拽拽,一張餅吃完,葱還是完整的一根。見我媽好奇,她很坦然地說:有根葱逗弄著愛吃飯就行了,不用真吃。 也是這個嬸子,有天曬被子,從床上掃出尺把長一根線來,扭頭找根針,認上那根線,縫到褲子上,“富人穿緞,窮人穿線”。我覺得這個故事特別好笑,問我媽縫上那一道能怎樣,我媽很認真地說,多那一條線,就更結實一點兒。 還有個鄰居,感冒抓了3副中藥,煎了,喝了,好了。把藥渣子放在窗台上曬幹,收起來,下次再感冒,再煎了喝。循環往複。我媽問那家人,這三副藥使了多久了?不多不少,正好10年。還在曬著呢。 我媽在東北鄉住了一個多月,見識了農村婦女極度辛勞的生活。早晨四點多爬起床,挽著籃子到坡上拾菜,回來剁爛,喂豬,喂雞,喂兔子。上午下坡幹活,晌午趕在漢子們回家前,一溜小跑回家準備午飯。下午忙完,吃了晚飯,要趁著天光還亮納鞋底,麻線都是抽空兒搓出來的,家裡大大小小的人口穿的鞋都是自己做,用破衣裳,厚點的、整狀點的料子裁鞋面,口袋領袖的碎布泡乏了,搗碎,打漿,曬幹,用麻繩細細地納密實,當鞋底。有月亮的夜晚舍不得睡,就著月光在場院裡切幹兒,地瓜幹,成麻袋成麻袋的,皮切下來當口糧,瓤子切好裝袋,連夜挑到河灘上占地方,占了地方好曬幹兒。第二天又添了營生,上午得抽個空——通常是漢子們坐在地頭歇歇抽袋煙的空兒,她們要跑到河灘上去,給地瓜“翻幹兒”,曬了正面曬反面的意思。 我媽那年11歲,農村婦女驚心動魄的繁忙讓她長了心眼——絕對不能到農村。後來號召工農兵下鄉,她抵死不去,無論居委會大姨們把農村描繪得多麼天花亂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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