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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穆的中國

http://www.CRNTT.com   2010-04-06 08:15:06  


 
  中國依靠的是什麼?在這一輪“中國熱”中,中國被描繪成世界上最富潛力的市場、最大的生產基地,中國人像40年前的日本人一樣蜂擁到世界各地,拍照、購物、參觀遺址……成長的經濟力量賦予中國人一種新的自信與不切實際的驕傲,但他們身上卻看不出令人欣賞的品格,生機勃勃為中國社會注入了活力,卻沒有讓人心生向往的魅力。更緊要的是,作為個體的中國人與由眾多個體連接在一起形成的中國社會,似乎正失去他們的靈魂,金錢作為這個社會運轉的主要潤滑劑與興奮劑已被過度使用。 

  歷史最終還是報復了我們。我這一代人粗暴地理解了歷史,將世界看做一幅實用主義的圖景,把任何事物都當成了手段,最終我們要承擔缺乏生命意義的痛苦。 

  錢穆心目中的中國則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同樣是課堂時光,我在為歷史不可避免的方向性與殘酷性而辯護,而錢穆則讓他的學生描寫紅燒肉的味道,描述風穿過鬆樹的聲音……在我們為今日中國信任網絡的坍塌而嘆息時,卻通過錢穆發現那個封建禮教的社會通過“禮”來維持了一個值得依賴的價值系統與保障體系。 

  好笑的是,我對錢穆的緩慢了解,是從這兩位來自美國的漢學家開始的。在鄧爾麟那本1988年由耶魯大學出版的著作中間,印刷著十幾幅錢穆家鄉無錫七房橋的黑白照片,水鄉氣息與中國古建築的上翹房檐,親切不已。到無錫時已是夜晚,小雨仍未停。霓虹燈與汽車煩躁的鳴笛聲,打破了我的遐想。那些醜陋的,千篇一律的建築又出現了,幾層的小樓,白色瓷磚牆,深藍色玻璃,中國所有的市鎮,不管是南方還是北方,西部還是東部,總是驚人的雷同。在這座盛產文人風雅的城市,同樣到處都是房地產的廣告,園林風格早已被遺棄,人們最熱心的是“劍橋風格”、“北美別墅”。毫無例外,市中心被太平洋百貨這樣的購物中心占據著,在路邊散步時就像走在縮小一號的上海淮海路上。 

  第二天清晨,我們前往七房橋。在錢穆成長的年代,從無錫縣城出發,如果走水路,4個小時就能到達錢家門前的傲嘯涇,這是由錢穆的祖先所修建的。這個家族漫長的歷程,正是中國社會的一角,它之所以能夠面對種種社會動蕩,是因為家族遵循著“禮”,它為家庭生活提供準則、價值觀,它為弱小的人群提供救助,當“禮”由家族擴展到整個社會時,它就變成一個國家的準則,支配著政府與人民、國家與外部世界的關係。 

  但這套價值還可以應對自19世紀末開始的、被張之洞稱為“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嗎?作為“禮”的化身、一心要成為道德楷模的君子的中國知識分子,被中國政治革命中的蘭波式人物鄒容稱為“實奄奄無生氣之人也”,錢穆從一開始就要面對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的拉扯———一方面是現實的國際環境的殘酷,中國面臨的亡國之災;而另一方面,他依舊看到了那個存於詩詞典籍中的士大夫的風雅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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