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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輝:緬甸拒中國建壩之惑(上、中) | |
http://www.CRNTT.com 2012-02-20 11:51:27 |
為什麼密鬆工程如此不得人心 何以會形成這樣的局面? 如今反對密鬆工程的人們經常說,密鬆水壩會破壞環境,影響某些魚類的生存;會淹沒大片森林,影響下游水情;壩址位於地質斷層,地震時會有垮壩危險……以環保理由來反對大型水壩工程,在歐美比較流行,這些民主國家已經基本沒有強制拆遷、野蠻徵地之類的人文之弊,他們最關心的是環保,最能引起他們共鳴的也是環保。因此在密鬆問題上,我們聽到最多的也是這類擔憂。 這些擔憂很多不是沒有道理。但是第一,這些理由可以用來反對幾乎一切水壩,可是事實上人們不能一個壩不建,所以利弊是需要權衡的:如果這裡不能建,那麼哪裡能建?這裡建壩相對弊大,哪裡相對弊小?這是需要考慮替代方案的。如今一些環保組織幾乎從來只是說哪裡不能建壩,就沒有說哪裡能建的。從社會博弈的角度講這也可以理解。因為有另一些利益集團幾乎從來只說哪裡能建壩,就沒有說不能建的。在一個文明社會兩者會有正常的博弈,環保組織不能阻止一切壩,但可以阻止相對最糟糕的壩,而對立方不能想建哪個壩就建哪個壩,但相對利大弊小的壩還是會克服阻力得以修建的。雙方都不能盡遂所願,社會卻可以在妥協中進步。所以環保組織的作用應該肯定,但具體就某個工程而言,環保組織的一面之詞也不能一錘定音。 第二,上述問題有的是可以通過修改方案、追加投資、增添一些設施來解決的,並非只有“照原設計建”和“不能建”兩個選擇。此外有的問題也未必就像傳說的那麼嚴重。例如所謂地震垮壩的危險,我曾對一些緬甸朋友說,“斷裂帶”是個寬泛的概念,並非所有斷裂帶都是地震高發區,而且據我所知,密鬆主壩設計為混凝土面板堆石壩,這種壩型不像重力壩、拱壩那樣的“一堵墻”,它的邊坡平緩壩基極寬,因而比較抗震,即便受破壞也有個過程,瞬間垮塌使下游猝不及防的可能是幾乎沒有的。 還有的事確屬訛傳,例如我在某位朋友那裡看到一張講述密鬆危害的地圖,裡面把計劃中的密鬆水庫畫得非常大,一直淹到克欽邦北部的葡萄附近。我笑說葡萄的海拔比密鬆能高出300多米,要能淹到那裡,這世界上還沒有那麼高的壩呢。 第三,所說的種種弊病有的是矛盾的。例如庫區人煙稀少,有人就說這是難得的原始自然生態不能破壞,但是如果人煙稠密,那麼移民的危害就被認為非常嚴重。這樣無論人煙如何,水庫反正都不能建了。其實這兩種問題是互為替代的,而且需要權衡。我覺得像緬甸這樣的專制國家,強制圈地移民的人文災難要比淹沒一片無人區嚴重得多,而在沒有這種問題的發達國家,人們卻更喜歡保護無人的“原生態”大自然。我一直認為如果還有一條河流修大壩的弊病最少,那就是幾乎全程奔流於峽穀、沿河人口稀少的怒江(即緬甸的薩爾溫江)了。當然即便移民再少,也不能說他們就活該犧牲,支持他們維權爭取更大補償是對的,但這就是社會問題,不是生態問題了。我的這種想法,與搞環保的朋友也是有分歧的。 但是在克欽邦走訪以後,我發現雖然在“反密鬆”輿論中環保的聲音最大,實際上密鬆工程最惹人反感的原因還不在這裡。 在克欽邦各地,你會發現全景拍攝或繪制的“二水環山”密鬆河曲的形象無處不在。克欽人的各種公共場所,如克欽文化會館、目瑙場、議事廳掛著它,密支那大學那樣的文化單位掛著它,教會、寺廟裡也可以見到它,很多人家或商店用它作中堂畫,甚至我們住宿的華人開設的密支那雙龍賓館,儘管是中式裝修,大堂裡也醒目地掛著“二水環山”圖。這個象徵元素還廣泛出現在克欽地區的招貼、工藝品、各種節慶儀式和日常美術中。甚至在克欽以外的緬甸其他地區,人們對它也不陌生。仰光中國大使館附近就有一家“密鬆餐廳”,以緬、克欽和中文(作“蜜頌”)三語的招牌和“二水環山”的圖像為裝飾,據說使館還常有人光顧。給人的印象是:密鬆在這裡就像富士山在日本、金剛山在朝鮮,具有崇高的心理地位。 為什麼會這樣?我們專門去那裡走了一趟。“密鬆”(Myitsone)是克欽語“匯流處”之意,位於密支那城北42公里,伊洛瓦底江的東源恩梅開江和西源邁立開江在此匯合,緬甸的“母親河”伊洛瓦底就此開端。兩源流域莽莽蒼蒼,就是當年中國遠征軍抗戰史上著名的野人山,而密鬆就是從密支那平原進山的口子。從匯流處西側山上望去,兩源匯流後迎面奔騰而來,到山前又掉頭東去,形成一個巨大河曲,景色非常壯觀。密鬆工程的攔河主壩位於河曲東頭,溢洪副壩則在匯流上游的恩梅開江口,切過山口洩洪於河曲之下,純從水工角度講,這個樞紐的布局比較合理。但是如果考慮人文因素,在此地建壩是欠考慮的。根據當地克欽人的傳說,密鬆是龍的父親及他的兒子HkraiNawng和HkraiGam(就是東西兩源)的誕生地,人們相信如果這龍脈被破壞,龍就會不安,從而禍及眾生。這當然是信不信由你,但反正克欽人是信的。而他們才是這裡的主人,不是嗎? 而從歷史上講,當初藏緬語先民(包括緬人與克欽人)從青藏高原南下,就是在這裡走出崇山峻嶺,進入伊洛瓦底江河穀,從而誕生了後來的文明。據說當初克欽酋長就是在密鬆建立了第一個部落聯盟的。所以即便不管神話,克欽人也有理由把密鬆當成自己的文明發祥地來崇敬。 當然,密鬆的這種崇高地位會不會因修水庫而受損?我當初對此是疑惑的。我曾經問當地的作家克塔先生:無論建不建壩,密鬆是搬不走的。在密鬆如果出現一個人工湖,難道它就因此不再是聖地了嗎?就像耶路撒冷,那裡也有許多現代建築,可是這不會影響人們去朝拜哭墻,就像麥加最近還建了城鐵,那也不會影響穆斯林去朝覲天方啊。克塔反問道:那麼你們中國人心中的聖地,比方說(他想了一會兒,就其所知說道)長城,你們會不會修個水庫把它淹了呢? 我答道:別的我不敢說,如果要講長城還確實有這樣的事,你知道中國有個潘家口水庫,就是把長城的一段,還是著名的關門給淹在了水下,現在那裡“水下長城”還成了景點了。 克塔有點生氣:我不理解你們為什麼會這樣,但是我們不能接受這種事發生在密鬆。停頓一下他又解釋說:也許和耶路撒冷、麥加不同的是,我們克欽人沒有聖殿、天房那樣的人工建築作為民族信仰象徵物。密鬆是以其自然狀態被人崇敬的,成了一個大人工湖,它就不是密鬆了!就是要修水庫,為什麼就非得修在這個地方?還根本不和我們商量,幾個緬族軍頭和中國老板說修就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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