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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國民黨老兵回憶遠征軍歷程

http://www.CRNTT.com   2009-04-01 06:27:35  


 
  結果後來沒談成,在東北戰場,我們稀裡糊塗地就被打垮了。思考再三,我選擇了投誠,不久,我被安排送往位於撫順的解放軍軍官教導團進行思想改造。在那裡,我見到了遠征軍的很多高級將領,廖耀湘、鄭洞國、周福成等,我們的身份都“平等”了。在教導團裡,主要讓我們這些下級軍官學習技術。半年後,教導團幾次爭取我,要我加入解放軍參加淮海戰役,我拒絕了。我想,我參加國民黨跟共產黨打仗,我再參加共產黨跟國民黨打仗,我這個人太無價值了。所以我堅持回到地方去。

  在經過思想改造後,我拿著軍管會給的一紙“安順良民”的鑒定,回到沈陽,並與久別的妻子重逢。1952年,我接到了東北工學院接納我為正式工的通知。我利用晚上讀夜大,代數、幾何、物理、化學這些基礎課我都學了,我似乎覺得生活又充滿了希望。

  我以為自己真的獲得了重生,但我很快就知道,這不過是個錯覺。一年後的一天,我接到被學校開除的通知,是“隱瞞歷史”。不久,妻子也提出離婚,但離婚申請沒有得到上級的批准。

  那時候,我的女兒還小,我不忍心把孩子拋下,就拉小車、出苦力,給人家東拉西拉。我半夜跑到沈陽聯營公司排隊蹬車,天一亮就在那等車,幫人家拉貨。我記得爬南站的天橋時,爬著爬著就流血,口吐血……難以想象那時生活之艱難。

  1958年,我到北京學習中醫,那時候北京市開始清理“社會渣滓”,“殘渣餘孽”都要一網打盡。大年三十那一天,我被抓去送到清河參加勞動教養。

  我在清河農場一關就是6年,其間,妻子再次提出了離婚,此時,我已經沒有任何能力去左右我的命運。我也不怨她,誰願意和一個“反革命”生活呢?在農場搞勞動,就是種地開渠築壩,清河農場那些堤壩都是我們築起來的;灌溉,在農田種水稻,我會插秧,每天彎著腰插秧,累得要死,大躍進的時候每天挖地都要挖到半夜零點。

  1965年,勞改結束,我被遣回原籍,開始接受監督改造。這也是我1938年離家逃難後,第一次回到家鄉、第一次與母親見面。沒想到時隔20多年後,我竟然以這樣一種身份與母親相見,而她和哥哥也都拒絕認我這個“歷史反革命”。我覺得此生最對不起的人便是我的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她便守寡,日本投降後,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從此可以好好孝敬我的老母親了,可是直到她1968年去世時,我還是一個她不能接受的“反革命”……

  不久,街道上動員下放,我想這也是一個機會,於是我報了名,一個人插隊落戶,每天掏大糞、養豬、種棉花,我一人身兼三職,倒也養活了自己。憑借著當年參加遠征軍時候從美軍那裡學的英語和自己多年的積累,60多歲時,我在村裡當上了一名中學英語老師。我一直住在村裡的一間茅草屋裡,一住就是20年,直到1980年1月,“歷史反革命”的帽子才最終摘掉。1988年,我和分隔23年的女兒才第一次見上面。

  即便最艱難的時候,我也從來沒有後悔過,我一直堅信,我沒有做錯什麼,作為遠征軍的一員參加對日作戰,是我這一生中最光榮的事。2008年11月,我和另外兩位參加過遠征軍的抗戰老兵,來到雲南重新回顧滇西戰場時,我幾次忍不住老淚縱橫。慶幸的是,如今,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重新審視這段歷史。我相信,它不僅僅是我內心深處永不褪色的記憶,也將會是我們這個民族一段永不褪色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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