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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維明:我相信中國文化不會死 | |
http://www.CRNTT.com 2013-09-04 14:36:15 |
CE:你算第三代。 杜維明:牟先生、唐先生、徐先生他們是熊先生、梁先生的學生輩,我是牟先生他們的學生輩,從這方面講起來我算第三代人了。 CE:整體上你怎麼評價第二代新儒家? 杜維明:我能夠做學術研究,一方面因為中國存在孔孟的學術傳統,另一方面是因為第二代新儒家每一個人都是我的老師,他們每一個人的片言只字對我都有很大的影響。我在學問上最接近牟先生,但是在與人交通方面,最親近徐複觀先生。牟先生的特長、本領跟熊十力先生一樣,是要做一個有創見的思想家,而不是做一個專家學者而已,他必須要對老師所提出的問題質疑、反思。牟先生和熊先生之間是這個關係,我和牟先生也是這個關係。 我自己和牟先生研究的路數很不同。牟先生從西洋哲學轉過來,他完全認同康德,在康德思想上建構,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大的貢獻。康德的三大批判,他全部翻譯成了中文。我完全不是這條路,我走的屬於體驗的路,比較接近唐君毅先生。雖然如此,牟先生對哲學思想的洞見和他思考康德問題的力度對我也有很大的啟發。如今我們可以說,20世紀中國的哲學家,大概牟先生的地位是最高的,他最全面、最深入、最成體系,不論是在寬度還是廣度方面,很少有人超出他。 CE:但正如我剛才所說,對他的兩個主要觀點,你都不認可。 杜維明:他走出來的這條路,有他的獨一性。我和牟先生雖然親近,但是牟先生基本的觀點,比如說從中國傳統中開出民主、科學,我都不認可,我認為這根本是在西方啟蒙哲學的大框架下所提出的問題,意思是說,如果儒家不開出民主、科學,儒家的現代意義就沒有了。他沒有問這樣一個問題:基督教沒有開出民主、科學,天主教絕對是反民主的,為什麼它在宗教世界里的影響力還是最大的。另外,你要開出民主和科學,隱含著的問題是以民主、科學為絕對、唯一的價值,但是你對民主是什麼意思有沒有很深刻的理解呢?是不是只有選舉和多黨坐莊算民主?公共理性的擴大算不算民主? 另外一點,唐先生有跟西方傑出的哲學家之間溝通的經驗,牟先生沒有,就是完全在中國文化語境中發展自己的哲學,他又看不起康德以後的哲學家,所以他就受限制。我特別不接受“良知坎陷”說,我認為良知要擴大,要深化,要全面,不是坎陷的問題。 CE:你非常重視與來自不同文明的學者進行對話,你給自己的定位是什麼?是思想家還是布道者? 杜維明:80年代,湯一介先生成立了中國文化書院,搞了個收費培訓項目。在開班儀式上,湯先生介紹我,他說杜維明教授宣傳儒學,是儒學的吹鼓手,他是一個社會活動家。 我下來就跟湯先生說,你如果再這樣介紹我的話,我最好不要跟你談任何問題,因為你是用我最討厭的概念來介紹我,我認為“宣傳”這個詞不好。因為我和西方學者接觸,是和神學家接觸,不是和牧師接觸,牧師才布道。我經過那麼長的時間,在美國最好的大學裡面從事幾十年研究工作,我來布道了?這是第一點。 第二點,你認為我是一個社會活動家,我怎麼活動?我跟政治根本沒有接觸。我第一次到大陸來,那時候通過中美學術交流委員會來到北京師範大學,我就提出一個非常嚴肅的條件:我不要跟官方有任何接觸。他們說,你必須要和統戰部接觸,因為你是台灣來的,我說統戰部我也可以不接觸,結果師範大學幫我很大的忙,不是說不接觸,就是他們來找我的時候,說我出去出差了,就推。所以我在大陸整整待了1年時間,碰到最大的官,就是師大專門負責文科的副校長。很多人說,你到了中國大陸,一定要和官方接觸,不然你不能有任何活動的空間。我說,我1980年就沒有跟任何一個官方的人有接觸。我到香港去碰到我的幾個老師,他們認為我到中國大陸去講儒學很荒唐。 CE:我可以理解成你是把自己定位成一個思想家? 杜維明:對。如果你說我是哲學家,我覺得是讚美,但是哲學家太狹隘了,我唯一不會放棄的就是思想,但不是空想的思想。我比較接近馬克思的觀點,哲學不是來反應客觀事物的,哲學應該改變這個世界。當然,用改變這個詞有些傲慢了,可以說我希望哲學能夠有實際的效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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