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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風度與現代人生

http://www.CRNTT.com   2009-04-14 10:36:13  


 
  從現有的關於《世說新語.文學》的資料來看,當時既有從容輕鬆,充滿幽默的清談,也有許多激烈而有趣的辯論。比如下面一則記載為人所熟悉:

  孫安國往殷中軍許共論,往反精苦,客主無間。左右進食,冷而複暖者數四。彼我奮擲麈尾,悉脫落,滿餐飯中。賓主遂至莫忘食。殷乃語孫曰:“卿莫作強口馬,我當穿卿鼻!”孫曰:“卿不見決牛鼻,人當穿卿頰!”

  這則故事說的是孫綽與許詢關於清談論辯的事,兩人都是清談高手,故而反覆論辯也難分高低,直至忘了進食,侍者熱了幾次依舊沒能進餐。最後幹脆兩人鬥氣上火,然而畢竟是名士,所以鬥氣的話也變成了隽言名句。我們從中可以感受到名士清談之苦與較真。在清談對話中,因為種種原因的激發,談者機鋒迭出,呈現出一些新的思想,類似於後世的禪宗機鋒,這是書寫時往往比不了的。《世說新語.文學》中有許多這樣的記載。比如:“人有問殷中軍:‘何以將得位而夢棺器,將得財而夢矢穢?’殷曰:‘官本是臭腐,所以將得而夢棺屍;財本是糞土,所以將得而夢穢污。’時人以為名通。”這裡所說的名通,其實正是機鋒創造的感悟,是正常思維下往往得不到的。對話中思想突發,感興相接,已開禪宗妙悟之先河。

  文學生活

  當時的文學活動成為士人生命精神的升華。曹植的《洛神賦》、阮籍的《咏懷詩》、嵇康、郭璞的《游仙詩》、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就是他們追求自由的審美心理的抒托。魏晉南北朝文人認為,只有在審美與藝術活動中,人們才能達到精神的超越與心理的慰藉。王羲之與名士在蘭亭修禊時寫的詩作,其中充斥著借賞會山水慨嘆人生,聊以自慰的內容,與西晉石崇發起的金穀詩會“感性命之不永,懼凋落之無期”的主調如出一轍。

  魏晉文學批評,著眼於人的生命體驗,從人生活動的各個層面去解析文學的特點與功用。不僅在觀點上有著根本的突破,而且在理論方法上開創了將人生活動與文學批評相結合的思路。曹丕《典論.論文》、陸機《文賦》,以及南朝劉勰的《文心雕龍》、鐘嶸的《詩品》,注重從鮮活的現實人生中去汲取文藝批評,而不僅僅是從經學章句去演繹文藝批評,這也是六朝文藝批評不同於兩漢官方文藝批評的一個重要特點。

  當然,魏晉之後的南朝即宋齊梁陳,世族地位下降,南朝的開國君臣大都起於寒素,有些人本身就是無賴。這些人一旦驟富,貪欲更甚於地位穩固的世族中人。如梁將魚弘為官時極盡驕奢淫逸之能事,居然公開宣稱:“我為郡有四盡:‘水中魚鱉盡,山中獐鹿盡,田中米穀盡,村裡人庶盡。丈夫如輕塵栖弱草,白駒之過隙。人生但歡樂,富貴在何時?’”這個梁朝貪官,將六朝末期官僚醉生夢死、貪婪無恥的心態暴露無遺,與今天的巨貪相似,與魏晉風度無關。

  最後我們再來談幾點啟發。現代中國有點像魏晉轉型時代,舊的精神價值觀人們不信了,而新東西還沒有為我們所接受。這並不值得過分憂慮,但最可憂慮的是對於精神追求的缺失,如果甘於自我墮落而沒有魏晉風度的追求精神,那麼後果是不堪設想的。另外,現代中國處於全球化的環境之中,工業化與物質至上的價值觀念,再加以官本位的體制,使人們蔑視精神的價值,陷於權勢與金錢的壓迫下而難以自拔。其實,魏晉風度的代表人物陶淵明尚且有這種精神,但今天卻很少看到。

  儘管處於無奈之中,但是我們在精神趣味與生活價值觀念上,以及生活方式上,還是可以自我調節的,在向上向善之中,我們的人生得到充實,我們的心理得到舒緩。我們在自己的生活方式上得到提升。王國維說:“蓋人心之動,無不束縛於一己之利害,獨美之為物,使人忘一己之利害,而入高尚純潔之域。”(《教育之宗旨》)梁啟超在上個世紀的20年代指出:“愛美本能,是我們人人都有的。但感覺器官不常用或不會用,久而久之麻木了。一個人麻木,那人便成了沒趣的人;一個民族麻木,那民族便成了沒趣的民族。美術的功能,在把這種麻木狀態恢復過來,令沒趣變為有趣。”(《美術與生活》)這些話對於我們一代人生是多麼富有啟發意味呵,我們應當經常想想。

  (文章來源: 中華讀書報;本文根據作者袁濟喜在人大聚茗軒的國學講演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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