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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紀霖:特殊的文化,還是新天下主義

http://www.CRNTT.com   2012-06-27 14:55:28  


 
  然而,不要以為只要制度改革實現了,一切文化的、倫理的問題通通會自然而然地迎刃而解。這種思路與當年的“階級鬥爭,一抓就靈”的綱舉目張,幾乎沒有什麼區別,只是綱的內容置換了而已。在中國歷史上,不是沒有過投票民主、立憲政治,在民國初年這些制度性設置統統出現過,但不是曇花一現,便是制度失靈。個中一個原因,乃是制度的背後,缺乏相應的政治文化和支援意識。西方大哲沃格林有言:政治秩序乃心靈秩序之展現。心靈秩序發生了問題,政治秩序在運作的時候,也會發生畸變。這些年中國之所以亂象迭生,固然是因為民主法治的制度性架構尚未到位,同時也是因為毛澤東時代遺留的正統意識形態崩解之後,社會的核心價值和倫理秩序出現了巨大的真空,價值相對主義和倫理虛無主義掏空了人們的心靈,屢屢突破良知的底線。

  台灣之所以在解嚴之後的二十多年裡實現從威權到民主的制度轉型,逐漸展現出與西方發達的民主國家接近的成熟面貌,乃是在心靈秩序層面一直保持著相對的持續與穩定,即使在政治最混亂的陳水扁時代,社會的核心價值依然存在,日常生活的倫理秩序依然健全。然而,大陸所面臨的亂象,所亂的不僅是制度,也是人心。誠如網絡流傳的那樣:形勢大好,人心大壞。大壞的人心,要靠制度改革來拯救,但又不能迷信制度萬能。制度,畢竟只是治標,治本良方,依然是文化。在這個意義上說,所謂的文化自覺。乃是對制度背後的文化有一種自覺。這種自覺,既是一種對現今各種意識形態的批判性反省,也是試圖融會古今中西文化的積極重建。
 
  到了21世紀初,古老的中國已經重新崛起。然而,崛起的只是富強,而不是文明。由此引發一個問題,究竟我們需要的是文化的自覺,還是文明的自覺?文化與文明作為一組相對應的概念,有非常大的區別,在近代德語之中,文明(Zivilisation)意味著屬於全人類共同的價值或本質,而文化(Kultur)則強調民族之間的差異和族群特征。

  簡單地說,文明是普世性的,放之四海而皆准,而文化是特殊的,僅僅適用於某個特定的族群、民族或者國家。在19世紀初英法啟蒙思想傳播到德國的時候,德國的知識精英曾經試圖發起一場以文化vs文明的抵抗運動,用特殊的德意志民族文化抵抗普世的英法現代文明。這也是一種文化自覺,以文化對抗文明的“文化自覺”,從19世紀的第二帝國到20世紀的第三帝國,兩個帝國的制度實踐背後,皆有這一“文化自覺”的深刻背景。但德意志民族在西方文明內部的“文化反抗”運動,最後以帝國在兩次世界大戰中的毀滅性失敗而告終。戰後的德國痛定思痛,開始轉向與英法文明接軌,同時基於自身的歷史文化傳統,積極探索歐洲文明的萊茵河模式,如今在歐共體內部已經成為超越法國的主導性大國。德國的這段歷史意味著什麼?說白了,就是任何一種文化自覺,不能建立在與世界主流文明對抗的立場,那是自取滅亡、自取其辱的錯誤選擇。唯有積極融會到主流文明之中,不僅參與,而且改變;不僅接受,而且奉獻,方能在世界主流文明之中,創造出一種真正具有正面價值的特殊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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