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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景遷:中國近代史課本不該從屈辱開始

http://www.CRNTT.com   2011-12-11 10:30:03  


 
從資料中尋找歷史真實

  時代周報:中國人都會驚訝你對史料的掌握,你是怎麼找到這麼多史料的?怎麼判斷這些史料的真實性呢?

  史景遷:就17世紀而言,我認為最有用的是《朱批諭旨》(又作《硃批諭旨》,雍正朝政務活動的記錄)。在大陸和台灣都可以找得到。但無論是台灣還是大陸,都沒有全部史料,因為在1948年,由於戰敗,民國政府將很多檔案帶走,去了台灣。後來人們試圖將兩岸史料整合起來,但台灣說“這是我們的中華遺產,這是我們的東西”,例如陳列在台北故宮的字畫。你必須接受這樣一個事實:很多書畫保留在了故宮,還有很多去了台灣,此外尚有不少在美國,被來自中國的商人頻繁地交易著。至於原始檔案,我們有著極為豐富的收藏,尤其是在北京的故宮博物館,此外還有抄本、影印本,使如今的閱讀更加容易。至少在西方,學者們試圖將所有的史料整理出來,但是這個數量太龐雜了。僅僅是清代,不包括明代,不包括民國就有650萬字的資料—我指從早期的清代開始,一直到光緒年間。但是相反的結果是,即使借助現代的電腦技術,想要翻譯如此之多的資料仍然是不可能的。

  當我們說到“這個事情是真的”的時候,有些有趣的故事很可能會顯得很離奇。在我的一本書裡我提到了蒲鬆齡。蒲鬆齡不是歷史學家,但是他有驚人的想像力。

  時代周報:你判斷史料真假的具體過程是怎樣的?

  史景遷:我最近一本書寫的是明朝的張岱(《前朝夢憶》)。我很喜歡張岱的《陶庵夢憶》,想使用部分該書的內容,但是難以決定應該取信哪一部分。然後我發現,張岱在書裡提到過六個用天幹地支表示的日期,雖然次數不多。當張岱有想法形成時,他就將之記載於紙上,並加上日期。於是我從別的材料,譬如《大清實錄》(應為《清實錄》,又名《大清歷朝實錄》),及其他人推薦的資料中去核對張岱提到的這六個日期,發現這六個日期和其他史料都吻合。這是一個飛躍,使得我能夠傾向於相信,張岱書裡的其他內容也是可信的。如果這六個日期是錯誤的,我只能說“這本書是胡扯,我不能用它”。但是這六個特定的日期和其他史料也是吻合的,這就讓我有勇氣用更為開放的心態來看待張岱,並使用(源於他的)更多不同的信息。

  我會自由地選擇不同的材料。當然我會傾向於選擇比較有想像力的人、質疑社會的人的故事,例如張岱。他對於明清的朝代更迭深感悲傷並加以判斷,他甚至替自己的子孫決定是否應該參加清朝科舉考試。一開始他認為不應該參加科舉以反對清朝。但是在清朝統治20年之後,張岱開始讓他的孩子們去杭州考試,還中了舉人。自那時起,他開始宣稱人們需要變通,需要更加實際。在明朝剛剛滅亡的時候,人們或許深陷於悲痛之中,但是過了20年、50年、70年、80年……張岱和蒲鬆齡一樣活了很長時間。這些前朝遺民們越來越老,他們需要自己養活自己,需要維持家族。在前朝滅亡的時候,他們通常失去了自己的土地,或許他們可以將地產買回來,但是張岱買不起,不得不租種自己原有的土地,過著很清貧的生活。但是他和他的孩子們生存下來了。類似的故事一定有很多很多,但是我沒有讀到。

  此外,清代的法律文獻也很重要。這些文獻在美國被廣泛使用。但是在大陸研究似乎很少提到這部分。這些文獻提供了關於當時社會非常多的信息。它們都是關於那些在法律上遇到了麻煩的人,讀完之後會覺得,看上去似乎清朝有如此之多的異議者,這些人其實可能都是好公民。但是當我有機會使用這些法律文書的時候,就真正能夠依靠這些資料來構建我的整本書。這些關於法律的史料也使得我的研究的內在就與明、清或者是民國有了聯系。

  民國的資料比較麻煩,因為當時沒能建立一個組織,國民黨沒有贏,軍閥沒有贏,共產黨的勝利某種意義上是由於其他人的失敗。這也是我《天安門—中國的知識分子與革命》(該書由康有為、魯迅、丁玲三個人延伸出中國知識分子和社會的情況)一書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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