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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理群:怎樣才能讀懂魯迅

http://www.CRNTT.com   2011-02-27 10:55:26  


 
  無物之陣有什麼特點?首先,無物之陣實際上是你的敵人玩了一種花樣,或者是反對改革的人的一種手段。一般來說,當我要做一件事情,提出一個革新的倡議的時候,反對你的人就要利用他的權力把你壓下去。如果壓不下去,他一定改變面孔。其實他是反對你的,但他對你點頭微笑。其次,無物之陣其實就是千百年來所形成的習慣勢力,是千百萬人的習慣勢力,這是最可怕的。魯迅稱它們是“無主名無意識的殺人團”。它一方面要殺人,阻礙你;另一方面,它沒有名稱,又不是故意的,甚至是出於善良的動機來反對你。魯迅說,無物之陣可怕,在於它含混不清,有某種模糊性,所謂“事出有因,查無實據”,你就沒辦法了。

  魯迅談第二個問題,是和愛我者的關係。“愛我者”也是一個很廣泛的概念。父親、母親、老師、同學、朋友、兄弟姐妹等等,都是愛我者。那麼是不是愛我者總能給我以靈魂的安慰和安寧呢?也不見得。魯迅在《過客》裡提出一個命題,叫做“詛咒愛我者的死亡”。這是一個很令人費解的命題。到底怎麼理解?魯迅舉了個例子來說。他說我有一個八十歲的老母親,她非常愛我,時刻關心著我的一舉一動;當我想按照自己的意願做一件危險的事情,如果沒有母親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去做這件危險的事情。但是,因為有了母親,有了母親對我的愛,我在做這個危險的事情的時候,就會想,我這樣做會不會給母親帶來痛苦,我就不能夠按照我的意願去自由地做我想做的事情。

  在這裡,他提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命題,就是說,當一個戰士或者一個人,要取得思想和行動的絕對自由的時候,這種愛我者的溫情,常常會妨礙他的思想和行動的獨立自由。因此,魯迅得出一個結論,說人的思想和行動的獨立自由,常常容易挫跌在愛上。愛固然可以給你以力量,但愛也會成為你的一個牽制。魯迅在考察自我和愛我者的關係的時候,他發現了一種矛盾:一方面,渴望著愛我者對我的愛、理解和溫情;同時,又恐懼甚至於要拒絕這樣一種愛。渴望愛又拒絕愛,這就構成魯迅這樣一個具有強大的獨立的自由意志的知識分子的生命困境。

  第三方面就是自我和群眾的關係。魯迅對中國的群眾有一個高度的概括,叫做“戲劇的看客”。他舉了一個例子說,我們不妨做個試驗,譬如你跑到大街上,你在地下吐一口痰,假如你蹲下來看這口痰,不到十分鐘,你周圍會密密麻麻擠滿一堆又一堆的人,大概都在看,看別人,同時被別人看。這是中國到處可以見到的現象,這就是中國所特有的“看客”現象。這高度概括了中國人的生存狀況和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作為被看的另一種人,就像《藥》裡的夏瑜那樣。他們懷著自己的理想而奮鬥犧牲,結果在《藥》裡面就轉化成為茶館裡面大家議論的材料。也就是說,這樣一些中國的志士仁人們,他的理想和崇高,在看客現象中都轉化成為一種表演,從而失去了它的意義和價值。所以魯迅在討論自我和群眾的關係的時候,是充滿了一種危機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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