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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穆的精神資本 | |
http://www.CRNTT.com 2010-02-27 09:03:57 |
類似這種天、人、史合一的內心感受,在錢穆的作品中屢屢可見。有時候,為強調這類感受,他甚至不厭繁瑣地接連舉例和說明: 陶詩:“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巔。”狗吠和雞鳴,乃屬自然景象。而狗吠深巷之中,雞鳴桑樹之巔,則自然全化為人文,而雞狗亦成人文中一角色矣。古詩:“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此一風雨如晦之雞鳴,更屬中國人文精神至偉大至崇高一象徵。祖逖之聞雞起舞,則不過師承風詩所咏之一微小表現而已。又如唐詩:“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此村邊之綠樹,郭外之青山,非一極清雅之人文境界乎?又如陶詩:“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此一番真意,則不在東籬之菊,亦不在遠望之南山,而在詩人日常生活之心情中。籬菊之與南山,則亦全化入人文,與為一體,而不複有別矣。 錢穆是無錫人,他在20歲上下的時候,大約有一年時間,每周都坐船來往於家鄉的梅村和蕩口兩鎮。他晚年回憶說:“餘坐船頭上,讀《史記.李斯列傳》,上下千古,恍如目前。餘之讀書,又獲深入新境,當自讀此篇始。”正是這片水鄉和這篇《李斯列傳》,讓錢穆開了“想象歷史”的竅並引為畢生所好。後來,他從教各地,桃李滿天下。他的不少學生回憶說,錢穆講先秦史別具一格,是“倒叙”式的,即從戰國講起,而春秋、西周,並且從不循規蹈矩地面面俱到。更有學生描述說:“他講課每講到得意處,像和人爭論問題一樣,高聲辯論,面紅耳赤,在講台上龍行虎步,走來走去。”“他以熾熱的情感和令人心折的評議,把聽講者帶入所講述的歷史環境中,如見其人,如聞其語。”可見,對於錢穆來說,高校的教席,並非用“飯碗”一詞就能夠簡單概括的。 如今,與歷史劇的熱拍和受寵截然不同,歷史學已是高校中最不受待見的專業之一,像錢穆這樣的教授早已無處可覓。在大街上隨便拉過來一個人,估計都能“痛陳”學史之“弊”。但是,如果離開功利標準來看,歷史也許是最“受用”的專業之一。因為懷舊是人的本能,也是一種沒人能躲得過去的生活方式,哪怕你是未來學的專家。就一般人而言,記性再好,頂多也僅能從“撒尿和泥”的日子數起,幾十年而已。唯有歷史學,能讓我們穿越自己的人生,像憶舊那樣,沉浸在幾百年甚至一兩千年以前的社會風情當中,“上下千古,恍如目前”。從某種意義上說,歷史是能無限延伸人的記憶的一門學問。以前有人寫過題為“記憶即生命”的文章,還有人寫過“生命無非記憶”的文章,好像有一年高考的作文題就叫“假如人類失去記憶”。錢穆的人生感受卻讓我們知道,“記憶”兩字,很可能並不限於自身生命所及的時空當中。 ( 來源:2010年2月24日中華讀書報 作者:劉仰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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