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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南京!》給中國的也是給日本的

http://www.CRNTT.com   2009-04-23 10:59:43  


 
  美國人類學家本尼迪克特在著名的《菊與刀》裡說,“和西方比起來,信仰基督教的民族有原罪感,他做錯了,知道自己有罪就會承認,就會懺悔。日本的恥感文化是做什麼事都沒有好壞之分,只有羞恥之別。他做了惡,犯了罪,只要沒有被發現被揭穿沒有讓他感到羞辱,他就不會認錯。他只要感覺到羞恥,又會選擇自殺、切腹這種節烈的行為自裁。”在這個天皇至上的神道教國家,戰後因美日利益交換使其天皇免於問罪,因此在日本人的普遍感情中,二戰的歷史教育只有原子彈受害國的概念。到了第二代第三代第四代,日本年輕的政治家對戰爭的記憶淡薄,更無法像德國人那樣反省戰爭的責任,一邊是德國總理謝跪於猶太人紀念館,一邊是日本首相參拜靖國神社。

  在這樣的背景下,角川猶如一種潤物細無聲的帶入,每一個相關或無關的人,被他帶入歷史的內核,帶入一個個體生命的靈魂,感知他在那個特定時空中的所見與惶恐。他放過了中國慰安女小江(江一燕飾),但不敢或許也無法讓他的同伴放過小江,他明知薑老師(高圓圓飾)屢次冒充親屬營救難民卻不揭發,但他不敢或許也無法讓他的同伴不去揭發。薑老師被帶走時,他背叛了“自己人”,成全了“敵人”,他對她開了槍,他是懂得她的,因此成全了她,讓她幹乾淨淨地離開。角川對這場戰爭開始懷疑了,那不是他想要的,應該也不是很多人想要的,同伴聞著清酒的味道深深說著“想家了”,他帶著朦朧的懷疑前行,直到把槍對准了自己的太陽穴。他自殺也許是因為感到了羞恥,感到自己國家發動的這場戰爭是醜陋的,醜陋地殺人,醜陋地洩欲,它摧毀的不僅是中國的男人女人,也摧毀了日本的男人女人。他愛上一個征來中國作慰安婦的日本女人,看著她冷漠地把他當做與其他“禽獸”無異的一只“禽獸”,他感到了冰冷和絕望。但他的力量太有限,只能以獨自一人滄海一粟的死亡來退出這場戰爭。這是作為一個人,可能擁有的一部心靈史。

  對於那些司空見慣的觀點分立:戰爭和日本人民無關,而是軍國主義造成的;或者,戰爭是日本人引起的,是日本人民支持的,忘卻歷史去追求民族友好往來,則會失去民族尊嚴——陸川提供了一種新的認知方式。他不做評判,但他一定給予了角川以認同和同情,這份認同和同情有可能招致爭議,象《帝國的毀滅》裡那個也會流淚、也會親吻愛人的嘴唇、也喜歡吃巧克力蛋糕、也經常牽著牧羊犬散步、也像孤獨老人而非全然一個獨裁者和殺人惡魔的希特勒,被爭議為過於人性化一樣,英國《每日鏡報》甚至打出醒目標題——德國人要原諒希特勒嗎?但是德國認為,這對史學界的二戰歷史觀不會產生任何影響,影片表現出德國在對待二戰歷史的心態上日趨成熟,對那段歷史的藝術表現有了更多自信。

  《南京!南京!》亦有自信去迎接爭議,它是關於人性的,並不局限於民族性,它是給中國的,也是給日本的,同樣是給對這段歷史一無所知或毫不相關的任何國家任何人。它將幫助我們在更大程度上獲取真相,而不是又一次陷入簡單的集體式情緒風暴,那不是我們該永久停留的地方,表態是容易的,僅僅拍一部表態的電影也是無甚效力的。必須往前走,深入內核,挖取真相,再交由每一個人自己去看,去判斷,侵略者在大屠殺裡做過什麼,想過什麼,受害者又承受過什麼,抵抗過什麼。把角川給他們,讓他們跟隨角川親歷那場戰爭,如果他們也像角川一樣感到了懷疑,感到了羞恥,他們也許會重新看待那段歷史。這是一種冷靜,也是新世紀的中國需要的一份理性。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在這個意義上,在這個題材上,陸川比任何一位中國電影人走得都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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