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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由民間打響的碉樓保衛戰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11-10-31 11:41:21  


開平鄉間隨處可見隱於田間的碉樓。
  中評社廣州訊 2007年,開平碉樓申遺成功,世人開始注意到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碉樓與村落”的人間奇景。可是,在開平、台山地區數千座碉樓、上萬座洋樓,如同散落民間的珍珠,在歷經近百年的變遷後,十室九空,面目全非,日漸頽敗。業主移民海外,無跡可循;政府受財力所限,有心無力。

  有一位名叫江漢的華僑,期待能與他所一手創建的民間組織,擔當起碉樓保護的重任。

  這是一場由民間打響的碉樓保衛戰,能否讓那些年代久遠的古老建築、些許荒涼的僑鄉古村落重獲新生?六旬老人江漢說:“也許我可以成為那顆鋪路石。”

  夜探無人村

  10月24日晚六點半,夜幕已開始籠罩,開平南陽塘口鎮十石村沉寂得如一攤死水。思妹打著手電筒在前方探路。這裡離開平世遺核心區立園僅十分鐘左右車程。離此處不遠的大馬路上,旅遊巴士飛馳而過,無人靠近這個荒廢的古村落。

  門前的廣場上長滿雜草,都已經快長到大腿的位置,思妹提醒,從巷道裡走,不要從草叢裡走,裡面可能有蛇。

  李思妹是開平市區人,和三個女孩一起開了個平面設計工作室。去年一個偶然的機會,她開始給江漢所在的中國文物保護基金會開平碉樓與村落專項基金設計宣傳品,久而久之,她開始覺得“認養碉樓”蠻有意義,於是自然而然就加入“認養碉樓”的行列。對她而言,這份工作實際上是義工性質多於打工性質。目前,已經有9名像她一樣的年輕人加入其中,其中8人是開平本地人,小夥子陳光良則來自茂名。

  “幾個月前我們來時,還有一位70多歲的老人住在這裡,不知道他現在搬走了沒?”一間破舊的古宅門後,透出一點昏暗的燈光,思妹叩門,卻無人回應。

  寄廬重生

  在廣東五邑大地上(江門市及所轄台山、開平、恩平、新會、鶴山市等),從清末民初開始,曾有數百萬人走出國門,漂洋過海,遠渡異國他鄉,幾經艱辛打拼、生死度外,後以血汗積蓄回鄉修屋。在祖居村落裡,修起了無數間整齊劃一的青磚瓦屋,巍峨壯觀的碉樓,各具特色的居廬洋樓、大大小小的街墟,遍布數千平方公里的鄉村四處,平地聳立,雕欄砌玉,中西合璧,有的號稱“小廣州”,“小武漢”,“小香港”。其中僅開平統計入册就有1833座碉樓,5000多座洋樓,50多個街墟。台山號稱碉樓數千座,洋樓過萬座,超過100個街墟。

  江漢說,歷經百年變遷,其間世事變幻,碉樓、洋樓裡的業主及後人現大多已移居海外,村落街墟十室九空,淹沒在雜草當中。像十石村這樣的古村落比比皆是。他現居的龍興裡,情況也大同小異。

  樹溪龍興裡位於開平赤坎鎮鄉郊,已有200多年歷史。坐東南朝西北,前有漁塘,村口立有牌坊,旁栽一棵大榕樹,村子四周被繁茂的簕竹密集圍繞。2008年,江漢第一次來到這裡時,原本住有40戶人家,如今只剩下7戶,大多人去樓空。“我成了這裡的第8戶居民。”

  從在加拿大的好友朱先生手中托管這套房子後,江漢開始著手整飭房屋。想裝上空調,但電的負荷不夠,一棟樓用的電比整個村還多。補漏、通水、通電後,再考慮的就是如何修舊如舊、修新如舊。三個月後,老屋舊貌換新顔。2009年的春節前夕,帶著心愛的小狗L U C K Y入住江漢震東寄廬,成為它在60年後的新住客。

  一樓左側是廚房,靠裡是雜物間,整齊擺放著江漢精心收集的業主舊物。“這些瓶瓶罐罐都是歷史的見證,是華僑和當地的親戚之間互寄的。這些是以前的洋酒、香水瓶子。這邊是本地的一些農具。這是用來做糕點的,模具上有魚、有花等圖案。廁所裡還有一個一百多年前的進口木質馬桶。”思妹如數家珍。

  行至小樓右側,一棟厚實的大門矗立面前。“來,推一下!80多年前的大門,讓你們感受一下當年的感覺。”這是為每位來訪者設置的保留節目。在三樓,陳設著歷代業主的珍貴舊照。“當年屋主的太太,是一所女子學校的校長,教育村裡女孩子。照片被蟲咬了,我們就裱起來。”思妹說,“碉樓最早是關老先生為紀念父親而建,現在已經有五代兒孫。業主很多,本來已經40多年沒有回來過了,但是聽說江先生把它修好了,一年內後人就回來了兩批。”

  政府的困境

  2007年開平碉樓申遺成功,世人開始注意到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碉樓與村落”的人間奇景。可是,四年過去,當記者穿行於開平、台山鄉間時,隨處看到人煙稀少的碉樓、居廬、洋樓、街墟仍舊斑駁陸離,銹蝕破損,鐵窗空空,樓頂滲漏,生草長樹。村民們說,這是普遍存在的現象。

  對於當地政府來說,僑鄉碉樓保護成為一個沉重的包袱。從2000年開始準備申遺以來,將近12年,對於已經成為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1833座碉樓,政府僅僅托管了37座,約占總數2%,形成了自力村落、馬降龍村落、錦江裡村落、三門裡村落的四個世遺核心區,還有一個立園旅遊景區。2010年3月,開平政府提到的2.8億元資金缺口,只是計劃保護世遺核心區內的188座碉樓費用。照此計算,要保護1 8 3 3座碉樓,資金將達28億元之多,一個縣級市根本無法負擔。由於資金不足,整體碉樓的維修整治進展緩慢,而五邑其他更廣大區域,系統保護工作從未開始。

  即使被納入保護的碉樓,狀況也堪憂。10月24日下午,記者來到坐落在開平市赤坎鎮蘆陽村委會三門裡迎龍樓,它屬於開平的“始祖級”碉樓,建於明朝嘉靖年間,至今已有400多年歷史,是開平現存最古老的碉樓。三樓青磚外墻上,已經長出一米多高的小樹。

  “守著金碗沒飯吃”,有媒體用這樣的語句來描述開平的困境。江漢深以為然,他說,這裡搞旅遊開發確實存在先天不足,碉樓如同散落的明珠,無法串聯起來成片開發。而且是文化遺產,“三分看、七分聽”,房子背後的故事未能開掘,很多遊客逗留半日即匆匆離去,難以產生經濟效益,也就沒有企業願意投錢進來。

  江漢認為,地方政府還是停留在申遺時的那種思維模式,上級撥款、財政給錢。但面對這麼一個巨大的資金窟窿,一味的“等、靠、要”是不現實的。他開始思考一種新的嘗試———托管碉樓,交由民間認養。

  民間力量的介入

  紅樓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更有一片絕佳的景色。兩棟獨立別墅相依而立,分屬開平赤水鎮同個家族的兩戶胡姓人家。前院中的龍眼樹樹影婆娑,已有約60年的歷史,旁邊是茂密的竹林。後院緊挨一池碧水,四周是一望無際的金色稻田。

  紅樓的一花一草、一樹一木都讓胡老先生感懷。它曾被政府沒收,後又歸還胡家。中間歷經變遷,屋內舊家具已被毀壞,曾被小偷反覆洗劫。80歲高齡,阻擋了胡老重修家園的夢想。退休後,他和孩子們一起在廣州生活。兒女們都有自己的工作,也沒辦法常回老家。

  當江漢找到他時,兩位年齡相差20歲的老人一見如故。“我們都是軍人出身,率性坦誠。江先生60歲了,還不至於騙我。再說房子在那裡,他又搬不走,產權還是我的。”聽說江漢現托管了20多座洋樓,胡老還時不時為他擔心:“這麼大的包子你吃得下嗎?”

  把物業交由江漢的基金會托管,最初胡老遭遇了家人和鄉親的齊齊反對,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托管費過低。一年象徵性地給1500元清明祭祖費用,與360多平方米的“田園豪宅”著實不匹配。不過,胡老有他自己的考量。“房子空在那裡也是空著,沒人住爛得更快。現在有人願意免費幫我維護、打理,為什麼不答應呢?”去年,雙方簽訂了15年的托管協議。

  胡老提出了兩個要求:所有窗戶要重新裝上鐵門,原來從國外進口的紅毛鐵門早就被竊賊撬走變賣;房子裝修盡量簡單,不能破壞原來面貌。工程進行到一半時,他親赴現場監工,收獲了一份意外的驚喜:不單專門訂制的暗紅色鐵門已安裝上,裡面還加了一層顔色艶麗的方格玻璃,這跟最初的風格完全一致。事後他得知,僅這一項窗戶工程,江漢就拿出了五萬多元,前期裝修投入已超過20萬元。

  按照江漢的計劃,紅樓除了三樓以後可以隨時給業主及其親屬使用外,將採用民間認養的方式,實施商業運作。這些想法他也悉數告知胡老。“江先生答應我不作旅館用。這裡地處偏僻,一年也不會有太多人來,不用擔心被破壞。如果想要牟取暴利,估計十年八年也達不成這個目的。適當商業運作,減輕基金會負擔,我覺得無可非議。”胡老態度很明確。

  民間認養,卡在哪裡?

  早在去年3月31日中共廣東省委書記汪洋視察開平碉樓時,就已經提出“社會參與,認養碉樓”的號召。去年7月開平出台了碉樓認養方案:18周歲以上的公民或擁有合法主體的單位,只要花30萬-50萬元,就可以認養一座或大或小的碉樓。認養者在認養期間享有碉樓房屋的使用、養護、監護和冠名等權利,認養時間最長為30年。

  然而,辦法實施起來卻阻力重重。以致時隔一年半,仍無實質進展。江漢說,當地旅遊、文物部門覺得,碉樓是世界文化遺產,交給個人認養存在一定風險,國家文物局擔心碉樓被個人認養後用做商業開發對碉樓造成破壞。同時,產權關係複雜也是碉樓認養的一道攔路虎。

  “瓶頸就在這裡,怕承擔責任。”江漢說,認養的保護方式中外皆有,碉樓本來就是給人居住的。看著千百座碉樓沉睡60年,慢慢放著爛掉,讓人心痛。民間的力量是無限的,為什麼不能發動起來投入到這樣一項有意義的事業中來?

  (來源:南方都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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