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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鄉土

  歲月,鄉土與人生,這是中國藝術永恒的主題。兩千多年來,詩人呤誦他們,那樣凝重、綿長、沉迷,一遍又一遍,一代又一代,從小到老,從遠古到近代。客家人更是有濃厚的鄉土情懷,伴隨着他們的人生旅程。

  一、鄉里社會

  家鄉是一個出生、成長的地方,中國最廣大的民衆終身生活在他的家鄉,生於斯,長於斯,老於斯,以至於無一刻離開過那片土地。因而,鄉里社會對一個人的影響、塑造起着極大的作用。同時,作爲一個社會生活單位,它擔負着許多的社會功能,可以説它是家庭的延展,國家的縮影。

  鄉里社會一般以村落爲單位,擴大了的形態有鄉鎮。中國的村落大多是因依自然環境發展起來的,周圍環境可以保障飲食、安全等人生最起碼的需求。最典型的村落往往依山傍水,搆成一幅中國山水畫裏常見的那種景觀。村落景觀除住屋、欄圈、水井以外,還有廟宇、祠堂、墓地等。鄉鎮是擴大了的村落,或是幾個村落的聯合,在這裏除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外,還有以物易物或有貨幣媒介的集鎮經濟,乃至各種店鋪等。

  永定家族村落,多見的是由一家一户發展起來的同姓家庭村落,即這個村落的所有成員有共同的祖先,是一個家族的成員。這類村落在永定最爲常見的。

  同一村落的成員往往有共同的村産利益,又有相互間的需要,搆成一個有機構的生活共同體。村産是村落全體成員所共有的,其使用、轉移等都應該由集體來决定。村産首先是村落,即所有的土地、山體、水源、四至八到等整個自然景觀,它與人們的“村境”觀念緊密聯繫,村上的人對此均有監護權,也需盡一份義務。鄉村的互助除日常的互相照顧、禮儀活動的互相幫助外,更具有社會意義的是財力、勞動力的互相,其形式前者如“扣會”、“孝子會”等,後者如“變工”、“幫工”等等。

  “禮俗社會”概念用來説明中國的傳統社會是比較恰切的。(與之相對的有“法理社會”)傳統社會的人們生活在禮俗之中,禮俗是這個社會的社會規範、行爲準則、評價標尺,社會依此來組織,社會活動依此來安排,糾紛、矛盾乃至命案都由它來評判、調解、制裁。禮俗在這個社會無所不能、無所不爲。傳統中國不是没有國家制度,也不是没有法律的,但人們寧願遵從禮俗,而不願與法律打交道,這就造就了無爲政治,形成了鄉里社會“無訟”的特點,從而也養成了中國人忍耐、中庸和平的性格。承啓樓中廳對聯“一本所生親疏無多何須待分你我;共樓居住出入相見最易結重人倫”,便是一個很好的注脚。另一方面,對於禮俗的誠摯認同和對於法律的强烈排拒,致使人們維護、創造了禮俗,以致現代中國仍然處在禮俗的束縛之中,情面、鄉願、裙帶關係,和事佬等等仍然在社會生活中起着極其重要的作用。

  鄉里社會的最大特點是地方性,或者徑稱“鄉土性”、“土地性”。這個特點可以從兩個方向解釋,對外,鄉里社會是封閉排外、孤立隔膜的,安土重遷,很少流動。鄉里社會人們的活動範圍受着地域的限制,地域與地域之間的流動多是走親串友,但俗諺又有“遠親不如近鄰”,更證實了這種地域性。與之相反,對内,鄉里社會都是完全開放、熟識的。在同一個村落裏,各家各户的情况相互間瞭如指掌,家産、子女、親友以至家禽傢具等是如此,偶發的事情也是如此。村上的人們之間不僅彼此熟悉對方的性格脾氣、音容笑貌,甚至熟識他們的朋友,知道他們的生日,彼此之間毫無隱私可言,交往時無需立約書契,誰也瞞不了誰,誰也騙不了誰,永定民間有“有幾根汗毛誰不知”的俗諺。鄉里社會的這種地方性造就了中國人强固的“同鄉觀念”,由此而産生了由身居外地、外國的老鄉而組成的同鄉會,由同鄉會籌建的會館等。永定旅居國外的同鄉社團就有30多個。

  鄉里社會的人們並非青一色地不離鄉、不離土,終老其間,少壯的男子有條件往往要外出試試身手,圖一番事業,官宦富紳者流也許並不象老農那樣半截身子埋在土裏,他們可以離土離鄉,甚至是真的離土離鄉了。但是,不管仗劍遠游,負笈求學,還是异地爲官,他鄉行商,甚或浮槎渡海,异國爲客,他們都不會忘記故鄉,都會由衷地説:“家鄉的水最甜”。

  二、家鄉山水

  當然,人們對於家鄉的眷戀,首先在於他與家鄉的形同親子的關係,就如人們常把故鄉、祖國(放大鏡裏的家鄉)比作母親那樣。常言道,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傳統社會的人們大多生活於鄉里社會,那裏的父老鄉親、一草一木都會在記憶中留下美好的印家。那裏的土地孕育了他的生命,撫育了他,他生命的源泉、成長的動力等等都來自那裏。許多永定的僑胞,在异國他鄉事業有成之後,便要回家鄉建樓房,或是捐資修橋辦學、或是拯灾濟貧,即或在外無所成就,也要回到家鄉,把心帶回來,把骨頭帶回來,回報養育他的這方水土。這種情感和行爲,與子孫對父祖的孝如出一轍,本質無异。這種情感和行爲的擴展,便是報效祖國。著名的愛國僑領胡文虎,便是最杰出的代表,他爲祖國的抗日戰争捐輸最多。

  鄉土的眷戀還在於家鄉是一個生活的避風港。生活在這裏的人們對周圍的一切都習慣了、適應了,離開這裏到别處去,難免遇到文化的衝突,産生程度不同的不適應,這時便必然會想到家鄉。外出做官、求學、經商未必盡如人意,難免有失意落拓之時,回到家鄉便是最好的選擇。家鄉不僅是生活的避風港,而且是最根本的人生舞台。人從出生到成年,幾乎都在家鄉生活,外出一段時間以後,又要解甲歸田、告老還鄉。家鄉往往是一個人人生的起點和歸宿。即使是外出的那些人,如果真有所成就了,往往要榮歸故里,這説明瞭,不管一個人走到哪裏,家鄉始終是他的人生大舞台,他終需在這裏亮相。他需要把自己的成功表演給家鄉男女老幼每一個人,表演給那些愛自己,幫助過自已的人,更表演那些瞧不起自己或恨自己的人,還要把自己的成功和喜悦告訴家鄉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這樣做,不是因爲家鄉的人們更理解他,而是因爲他的人生根源在這裏,他要把自己的成功留名於生養他的地方,留在家鄉人的眼裏、嘴裏、心裏,也就融入了家鄉的山水之間。

  人們要在家鄉這個人生舞台上亮相,這與中國人的人生理想是分不開的。傳統中國人的人生理想不外乎顯親揚名、光宗耀祖,個人的成就是算不了什麽的,他的人生事業只有納入家族的事業才有意義,他的價值也只有在家族的男性縱向關係鍵條中才能顯示出來。而他的家族、家族的男性縱向關係鍵條只有在鄉里社會、在他的家鄉才是存在的。那時,人們才會在稱贊他的家族及其事業的時間提到他:“×家的袓墳有風水,出了×官××”,“××前世積了大千德,孫子中了舉人”。否則他將默默無聞,他的成就以及隨之而來的榮耀便没有着落。至今仍爲人們津津樂道的東南亞錫礦大王胡子春,清末,捐巨資給清廷用於建水師和開鐵路,被賜封爲郵使大臣。

  此外,客家人居住在山區,本質上來説是欣賞田園生活的。這樣生活是客家人尋常的習慣、尤其是老年人的生活理想,而家鄉正提供了這種生活。在這裏,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條件欣賞自然風光,也有閒暇講那些不知説過多少遍的事情,也有機會體味那些不知道搬演了多少次的禮儀。這裏的生活是那樣地讓人輕鬆愉快,悠然自得,以致改革開放以後,有的年輕人在城裏買了房子帶父母去住,父母住不習慣,寧可回鄉下住的情形。

  客家人眷戀鄉土的觀念、情感反映在社會生活許多方面,許多永定人去南洋,過台灣,客死他鄉,無論如何也要讓後代兒孫扶梓歸鄉,葬入祖墓。

  三、時光歲月

  客家人不僅對鄉土有深深地眷戀,對歲月,也同樣具有敏鋭的感覺,懷着深深地眷戀。這種對歲月、光陰的敏鋭感覺和深切眷戀,我們稱之爲“歲月感”。歲月感不僅是對自然的感受,也是對人生感受,它折射着人們的心態,折射着人們的人生觀、宗教意識,它是一種個人感受,但往往能得到廣泛的共鳴,説明它從某種程度地折射着集體意識。

  歲月感是人生感受,表現在對生命感受。“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人生幾何,對酒當歌,譬如朝露,去日無多”“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這些詩句,無論直抒胸臆,還是借物抒懷,都透露出一種對壽命的深切感觸和關懷,表達出一種强烈的期待又無可奈何的情緒。

  永定客家人的歲月感則表現出一種積極的態度。年輕人則開拓進取,晴耕雨讀,“早起之朝當一乙”,因而有永定條絲煙的發達和“人文鶴起,甲第巍科爲數群冠”(干隆版《永定縣誌》)的名聲。老年人則重晚晴,爲後世立則(見本章第三節《曉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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