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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第一節 東華山

  舊時豐田裏中豐片,區域相當於今日撫市鎮。那裏歷來是永定山川明麗、經濟發達、人文薈萃之地,擁有不少著名勝迹。它們或風光特异,景色瑰奇;或藴藏着價值較高的文物,聯繫着影響深遠的人文事象;或兩者兼而有之。數百年間,增輝地方風采,充實鄉土文化,陶冶民俗民風,在歷史上發揮過多方面的作用。時至今日,歷經滄桑,其中一些幸存者,也仍葆有相當的審美價值或歷史認識價值;善加利用,進行“再開發”,則更有不小的增值空間。至於那些不幸被毁或已湮没者,若能如實復原於文字記述中,也不失爲一宗寶貴的地方歷史或民俗研究資料,有裨於學術。

  東華山無疑是中豐首屈一指的名勝。它坐落在撫市鎮東南部東安村,翻越它,就是陳東鄉的岩太村了。提起東華山,人們總會想到它那“第一名山”的稱號。這“第一名山”前頭,没有地域範圍定語,如今屹立在山寺門邊的石牌樓,横額上也只有這四個大字。於是熱心稱揚東華山的人們,就聯繫“獨中青坑”這條俗語,敷衍出一段干隆皇帝御口親賜東華山爲第一名山的故事來,目的無非給東華山定位爲“天下第一名山”提供根據。其實此事的子虚烏有十分明顯。且不説青坑廖鴻章等的科舉奇迹與東華山是否有關,即令若真有干隆皇帝這番金口玉言,廖鴻章等福建和永定的一系列官員能不受寵若驚,立即在東華山立起聖旨牌坊,還會等撫溪社前貢生賴步庸在嘉慶末年才立一個一般的牌樓嗎?而干隆以降各版《永定縣誌》又怎麽會對這般大事不著一字呢?(廖鴻章在干隆二年中進士入翰林院,干隆版縣誌修於干隆十八至二十年)所以,“第一名山”的稱號,應該另有來歷。

  查“第一名山”見諸文字,迄今爲止,所知最早者,還是賴步庸立的那座石牌樓。步庸,名不見縣誌。從近年編修的《永定縣賴氏族譜》裏,我們可知賴步庸又名允中,字平山,撫市社前人;生於干隆十七年(1752),卒於嘉慶二十五年(1820)。干隆五十二年丁未(1787)“歲貢生”,時年三十六歲。有弟弟步蘭、步登、步寬三人。長子勉謙,廪生,後出貢。次子以謙,武秀才。三子崇謙,也是貢生。他家當時已是社前望族。步寬的曾孫泰輝,光緒年間承世業經營條絲煙,在上海開過著名煙行“廣昌泰”,發了大財,捐過“州同”從六品官衔,覃恩封二代。他在社前建的大樓,鄉人即以“廣昌泰”稱呼。干、嘉間中豐只出過一兩個進士、舉人,像步庸這樣一家有三個貢生、一個秀才,社會地位自屬一流,給東華山立個牌樓,應該有這個資格。但要説“第一名山”稱號即出之於他,怕也根據不足。因爲牌樓落款爲“賴步庸立於嘉慶庚辰(即1820年,步庸於是年逝世)春月”——“立”者立牌樓也,稱號未必出於他;若署“題”,稱號的“創作權”就很可能屬於他了。再説,以他貢生的功名,社會影響還只能局限於中豐片内,而東華山早在他之前已名滿永定譽播龍岩,怎麽輪得到他來給東華山“定位”?比較合理的解釋,該是在步庸之前,東華山已有“第一名山”的稱譽,步庸不過是第一個將這稱譽勒諸貞珉罷了。

  根據舊《永定縣誌》記載,東華山是明朝萬曆、崇禎間道士黄華音(撫市華豐村人)首先在此劈開荒莽建立道觀而逐漸名世的。華音的師父沈龍湖,曾爲吏部尚書蔣德馨求子,很靈驗,蔣十分感謝他,爲之撰詩、樹碑,着實頌揚了一番,沈由是名聲大振。華音沾師父的光,得以結交官宦。他開闢東華山,龍岩進士、刑部侍郎王命璇鼎力資助,自然還少不了給他到處美言宣揚。加之華音擅長兒科醫術,麻疹、天花、驚風等舊時幼兒兇症,他的療效甚高,加速了他道行超凡,幾乎是個“活神仙”的神話的傳播。康熙版縣誌《仙釋傳》,已把他列爲“仙”家,還記載他辟東華山時,原先盤據在那裏的老虎,見到他却“馴伏如家犬戀主,喝以他徙,始揚尾而去”雲雲,今東華山“伏虎岩”即由此而來。經過這種種揄揚,華音“仙”名日震。“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東華山“第一名山”之稱,大概黄華音在世時,即已由王命璇等上層人士倡出,民間隨聲附和,而迅速傳播於永定龍岩一帶了。再説,東華山本身也的確有特异處。康熙三十四年(1695),時任永定縣學教諭的李基益(海澄[今龍海縣]舉人),寫過一篇《東華、石麟二山記》,開頭説:“山之佳大約以石……永定之山少石,全體皆石者東華也。”通篇圍遶着“石”,描述了東華山種種奇觀。這些獨特卓异景色,後來還有不少本地文人墨客繪形畫影,激賞渲染。如此推波助瀾,“第一名山”之稱還不容易爲人們廣泛認同嗎?然而“福兮禍所伏”,樹大招風,名高招忌,到了干隆十三年(1748),一李姓和尚,眼紅東華山這塊名震四方的山場,陰謀占爲己有,便趁朝廷嚴禁白蓮教之機,誣陷黄華音的徒子徒孫們是白蓮教,知縣潘汝龍遂下令掃盪東華山,“毁其藏經,拆藏骨之塔,毁華音像,驅除羽流(道士)”,從此道觀變爲佛寺,因華音而名世的東華山黯然失色。後來住持山寺的僧人,雖重立了華音神主牌奉祀,終究佛道有殊,無法重見舊時風光了。第一名山的稱號,也就漸漸少人提起。然而東華勝景畢竟曾經文人筆墨頌揚,好些景點聯繫着的掌故趣事仍舊在民間流傳不絶,其影響、其魅力不僅不曾消失,反而因“仙山”色彩的淡出而突顯其奇麗景觀本色。所以本縣及其周邊地區,慕名而來探勝的各階層遊客,仍然不在少數。一些諳熟東華山歷史,讀過前賢讚頌景觀詩文,深爲眼前奇景所激動的文人,特别像賴步庸這樣的本土文士,感慨萬千之餘,亟思重振名山聲譽,禁不住拾起“第一名山”稱號,在有機會的時候,立一座牌樓,以唤起遊人們的重視,還東華山固有的歷史定位,便是十分自然,很好理解的了。不過東華山盡管秀麗奇特,畢竟器局有限,省内已難與武夷諸山相比,遑論五嶽及黄山等等名山了。激賞它的文人名宦,也没有全國頂尖級的。因此,名聲鼎盛時期,影響也只限於本縣及鄰近的龍岩、廣東一帶。務實一點説,這第一名山之稱,在永定境内,該可當之無愧吧!

  東華山的景點,從康熙至民國的各版縣誌,以及有關詩文所津津樂道的有:“九彎十八曲”、“棋枰石”、“一綫天”、“石鼓”、“鯉魚閣”、“鷂婆石”、“天池猴祭”、“列屏五指”、“霧濤日出”等。其中“鯉魚閣”即今之“鯉魚浮塔”;“天池猴祭”,則因久矣不聞猿啼,這奇觀也早已絶迹,但天池峰頂湖旁攢簇的儀態萬千的“石林”,仍然令遊人留連忘返。“列屏五指”蓋李基益所描述的:“坐佛殿前楹遠望如列屏,蒼翠層起。屏外若伸掌見五指者,爲‘五指崬’。天氣晴霽可見大埔界,則粤東諸山咫尺耳”。另,盧子文(清中葉永定秀才,有文名)亦有句咏雲:“雙髻堆黛螺,五指掬明月”。至於“霧濤日出”,舊縣誌《山川志》有頗傳神的描畫:“當秋深乍曉,白露(霧)彌漫。久之,山尖微露,如園笋茁生。俄頃驟長。及陽曦上吸,又茫如海洋矣。”的確既壯觀,又極富詩意。

  除文獻上記述的這些景點外,民間傳説中還有“伏虎岩”——上文已述及;“夢床仙石”——在佛殿不遠處,有石床,據説向神禱告後,睡此床,可於夢中得知一生際遇兇吉;“搔癢奇樹”——今佛殿旁那棵紫荆樹的位置,原先長着一株具有感震性的植物,據説人們只要“搔癢”似地觸撫它的枝干,末梢枝葉就會摇晃起來,這神奇有趣現象曾經長時期招來許多遊客,争先爲它“搔癢”。至於究竟是什麽樹,到現在仍然是個謎。此外,每年除夕,東華山還有一項傳統活動——“燒頭香”。相傳,除夕子夜鷄鳴後,第一個登上東華山寺内向神佛燒香禮拜的人,新年必行好運。於是惹得許多善男信女,吃過年夜飯之後,立馬趕到東華山脚下守歲,只待子夜第一聲鷄鳴,即快速搶登山寺,争取燒第一柱香。對於這項活動和夢床、搔癢樹兩個景點,2000年出版的《撫市黄氏文史資料》中收了一篇時賢黄泰營先生《咏東華山勝景》七絶四首,後三首即曾咏及:

  昔日莪公登鷂石,雲崖輕下費疑猜。
  今宵神夢從何覓,仕女頻仍問訊來。
  弈石星君何處尋?白雲鬆海賞濤音。
  廟前搔癢稀奇樹,萬客招來競登臨。
  歲歲頭香除夜客,攀登揮汗賽鷄鳴。
  前程好運茫茫事,却喜山山日影新。

  順便説一下上舉第一、二首未加點句子所咏掌故。第一首頭兩句講的是黄愧莪化蜈蚣爬下鷂婆石的故事。愧莪明末清初人,世居撫市龍川,名日焕。明崇禎十五年中秀才,清順治十七年中舉,次年連捷進士,在永定和汀州士林中名重一時。鄉人敬重他如神人,相傳他少年時在東華山讀書,曾登上從未有人敢去的下臨萬丈深谷的鷂婆石險崖嘴緣,凝神批閲典籍終日,至暮,始化爲蜈蚣爬下。第二首頭一句咏的“棋枰石”,傳説南斗星、北斗星兩位仙翁曾在此對弈,極盡歡娱;第二句,原注雲係咏“幻雲奇霧”、“枕上聽濤”二景,前者當是“霧濤日出”别名,後者較少人提及,大概松濤之類,所在多有之故吧?

  東華山現今仍有遊人,春節等傳統節日以及農曆每月初一、十五,尤其熱鬧,其中多是香客。近二十年來,山寺廟祝利用部分布施,曾對山中建築作了一些修葺,但大體上還是1949年前後模樣。這兩年東安村人士有意“再開發”,築了一條山脚到山腰的公路,還打算結合環保,利用原有林木及動植物珍奇,開闢森林旅遊公園。若再加上原有景點也在保持固有風味前提下予以修整、加工,則東華山將大幅度提高其遊覽價值。挾此融入永定土樓旅遊圈,那效益當頗爲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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