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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披荆斬棘路漫漫

  海南富饒美麗的面貌,不僅是大自然的造化,更主要的還是漢黎各族人民世世代代創造的結果。他們辟草萊,驅猛獸,修田園,開道路,茹苦含辛,共同開拓了這裏的土地,創造了悠久的歷史和燦爛的文化。經過長期的摸索和艱苦奮鬥,終於實現了從夢幻般的荒古  時代向近現代文明社會的轉變。這是一條充滿崎嶇曲折的道路,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和代價。一部海南開發史,就是漢黎各族人民共同戰天鬥地、披荆斬棘的歷史。它是祖國歷史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不但以其光輝成就和重要貢獻彪炳於中華民族的史册,而且  更以自己艱苦卓絶的開發歷程和寶貴的經驗,贏得人們高度的評價和讚揚,值得每個海南人民的子孫自豪與珍惜,同時也以此激勵自己,爲完成海南新的歷史使命而鬥争。

  1、夢幻時代在海南

  人們往往喜歡把充滿原始和神秘色彩的荒古時代也叫做夢幻時代。這個時代在海南島至少也有六七千年,相當於新石器時代早期,從很多地質分析、考古遺存、民族、民俗和地名學的證據裏,使人依稀看到這個時代海南的自然景觀和島上居民出現、生活和勞動的概貌。

  在夢幻時代海南是一塊充滿原始色彩的處女地,林莽遍地,灌木叢生,草萊蔽野,野獸襲人。海南作爲一個森林之島,森林面積約占全島90%。自然環境雖然嚴酷惡劣,但它又賦有豐富多樣的自然資源,爲人類活動提供了廣闊的天地,有待人們來開發。據在島上洞穴、    沙丘、貝丘和崗丘上發現的大量磨制石器、陶片、網墜、紡輪等農漁業工具判斷,在六七千年前,海南島已有原始居民生活的史實。在三四千年前,甚至四五千年前,在島上不少地方,原始居民己在那裏勞動、生息和繁衍,過着原始公社的生活。他們砍伐森林,追逐野獸,捕撈水産,種植水稻,栽桑養蠶,植棉織布,馴養家畜等。在這塊莽莽荒原上,從沿海到内地,從平原到山區,甚至在五指山腹地内,到處都點燃了海南遠古文明的火炬。

  海南島的開發雖然比大陸要遲,原始社會延續的時間也較長,但其遠古文明發展的程度並不低,且與兩廣大陸,乃至東南沿海文化系統是互相銜接、前後相因的,兩者有着深刻的歷史和地理淵源,没有理由把海南島排除在這個文化系統以外。特别是當地居民已知利用洪水或潮汐灌溉水稻,形成所謂“駱田”,反映本島稻作農業源遠流長,這是繼浙江河姆渡、江南地區和廣東曲江石峽原始社會時期種植水稻的典型事例。海南西部熱帶稀樹草原地區,適宜棉花生長。漢初,頭一次到達島上的漢人,已見當地居民穿着没有衣領的棉布衣裳,這是我國現存文獻中關於棉花的最早記載。據農史研究工作者認爲,它是由印度經越南傳入本島的。同一個時候,島上女子已會把蠶繭拉成綿,或手捻成絲,然後織成粗絹,並馴化動物,飼養牛、羊、猪、鷄、犬等禽畜,製造矛、盾、木弓弩、竹箭等,一派男耕女織的田園風光。還有珠璣、玳瑁、犀、果布等特産,可能輸送到番禺(今廣州)。漢代著作《史記·貨殖列傳》和《漢書·地理志》對海南記載的詳細具體程度超過嶺南許多地區。這都説明海南雖然地處南天,交通阻隔,但一衣帶水的瓊州海峽只能阻止老虎囚渡,並不能斷絶文明的傳播,海南與嶺南地區一樣,都有過自己光輝燦爛的遠古文明。關於這點,人們似乎並不怎麽注意,以爲只有黄河、長江流域才是中華民族文化的摇籃。實際上,各民族聚居、生息的地方都孕育和創造了自己獨特的文化,搆成爲中華民族遠古文化的一部分,海南與大陸各民族的文明並立而毫無愧色。

  活躍在海南島上的原始居民,並不是土生土長,而是從島外移入的。根據人種、考古、語言、地名、經濟文化生活和海上交通等方面所提供的材料,可基本上認定黎族祖先是海南最早居民。他們是大陸百越族的一支,又是與廣西古壯族一起分化出去的一部分,從大陸渡海進入本島,以後發展成爲黎族。他們都是炎黄子孫,開發海南的先驅。

  這些渡海入瓊的最早移民,開始是在沿海地區定居開發。以後由於人口增加或其他原因,各個支係分别沿着南渡江和昌化江等大小河谷,一批批地深入海南腹地,建立起聚落,作爲開發基地,即後來的所謂峒,這樣的前史遺址,據建國初調查,全島共有135處,近年發現的還很多,星羅棋佈在島上,成爲海南史前文化的摇籃。甚至在群山環抱的樂東盆地、白沙盆地和通什盆、地等交通很閉塞的地方,也不乏原始人類活動的足迹,現在黎族地區保存下來的船形屋、衣物上刺綉的蛙、魚、蚧等原始圖畫以及文面文身等文化特徵,説明黎族先人曾濱海而居,而不是原始的山居部落。

  在夢幻時代,人類也是經常活動的。雖然海南原始居民由北向南、從大陸到海島這個總的遷徙方向可以肯定,但仍不能排斥會有南洋群島的某些種族被某種原因遷居到海南島上來,這其中饒有興趣的是小黑人説。一些人類學家認爲,在黎族先人在島上定居以前,已有一種小黑人(或矮黑人)在海南生活,後來由於種種原因而消失了。但這種小黑人至今仍然生活在東南亞地區如中南半島、菲律賓、印尼的蘇門答臘、斯裏蘭卡、印度的安達曼群島,以及中亞、南非、剛果、幾内亞等地的叢林中,在我國台灣山地也曾廣泛分佈,直至到十八世紀清初,在台灣的深山裏還發現一種被稱爲“鷄距番"的小黑人。在海南五指山過去合畝制地區,還普遍流傳關於小黑人的故事。據説這些人容貌醜陋,聚居在岩洞裏,不會種莊稼,靠采集和狩獵爲生,力氣很大,愛吃小兒腦漿,經常騷擾人等,後來全被燒死在岩洞裏。據説有些岩洞裏還有他們的遺骨,雲雲。這些充滿離奇、怪誕和浪漫色、彩的故事,給誰是海南最早居民問題提出了許多疑問和假設,值得今後開展研究和驗证。

  對海南古代史,特别是原始社會史的研究,過去一直被視爲畏途。除了考古資料和文獻比較缺乏以外,還由於國内外一些學者對海南歷史的論述,往往有意或無意地對少數民族歷史不予重視,甚至帶有某種偏見所致,實際上海南島的原始社會史就是少數民族,主要是黎族的歷史。黎族作爲一個古老的民族,絶非偏見或無知所認爲那樣愚昧和落後,而是一個有過巨大創造力和頑强生命力的民族,從夢幻時代留下的一些吉光片羽中,已讓人看到了這種文明的曙光。

  2、漢到蕭樑始啓蒙

  海南島並不是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隨着秦漢王朝在大陸的建立,它的夢幻時代也就很快結束了。中原封建勢力自此進入本島,揭開了海南歷史的新篇章。

  秦代,嶺南地區已基本上並入秦王朝版圖。雖然史無明文記載秦兵是否進入海南,但根據島上遺留下來的秦代經濟制度的殘迹,如計量方法使用六進制,以及“秦半兩"銅錢的在多處出土等,當可推測至少有一些漢商進入海南。

  秦末漢初,天下大亂,原秦南海郡尉趙佗乘勢擁兵自雄,在嶺南建立起作爲地區政權的南越國,都城就在番禺(廣州),歷時五世九十三年,並不斷擴大開拓範圍。但海南島是否歸入南越國疆域,至今尚無定論,因有許多問題懸而未决,不過深受南越國各方面的影響是無可置疑的。特别是近年在陵水縣出土的幾件西漢陶器,其中有一件完整的大陶瓮,其印紋、大小與廣州南越國時期墓葬所出形式相同,風格相類似,爲南越國軍民進入陵水一帶海岸提供了歷史綫索。

  漢武帝即位以後,全國復歸統一。公元前11 0年,漢軍乘平定南越國之勢,揮戈南下,渡海入瓊,在本島歷史上第一次設立珠崖儋耳兩郡十六縣,屬交趾刺史部。從此,海南島才正式歸入中央王朝版圖,成爲祖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個組成部分,這是海南歷史上一個劃時代的偉大事件。

  漢珠崖郡下領五縣,即瞫都縣、玳瑁縣(兩縣約今瓊山縣境)、苟中縣(今澄邁縣境)、紫貝縣(今文昌縣境)、臨振縣(今三亞市境),儋耳郡領三縣,即九龍縣(今東方縣境)、至來縣(今昌江縣境)和儋耳縣(今儋縣境),其他8縣無考。這樣島北部、西部和南部沿海地區都納入建置開發範圍,只有東部和中部地區,不是山高谷深,就是熱帶森林茂密,瘴癘猖獗難以通過,還不屬漢人勢力所到之地。

  漢朝這次歷史性進軍,是從北向南,沿着西海岸熱帶稀樹草原地區大部隊前進的。相傳瓊山縣城烈樓港乃漢軍渡海登陸之處。在臨高縣城北郊、調樓抱才鄉、東方縣新龍區不磨鄉和陵水縣境都先後出土過五件漢代青銅釜,這是一種軍用炊具,每個可煮四五十人飯食。在昌江、樂東各發現一件戰國到西漢的青銅斧。這些文物表明漢軍作戰路綫與郡縣建置地區都是吻合的。特别是1984年在樂東縣誌仲區汛培鄉發現西漢《朱廬執刲》官印,反映漢代軍事力量可能一度深入樂東盆地,同時有力地證明漢武帝以後,西漢中央政權確實派遣軍隊進入海南,設置郡縣,委派官吏,進行直接的管轄和統治。漢人的到來,也帶來了大陸先進的文化和生産技術。這不但使這些地區的原始公社制度超越奴隸制被封建制所取代,人們第一次從血緣氏族成員變爲社會成員,從而對海南歷史進程起了巨大的推動作用,而且也在一定程度有利於當地經濟發展,改變海南過去荒古面貌。此後不少漢商爲海南的珍奇寶貨所吸引,到此貿易,不斷有漢人遷居島上,在沿海和河流出口處設立居民點。據統計,西漢初,海南兩郡十六縣有二萬三千户,約十萬人,占當時全國人口1/60,海南人口密度幾乎是廣東大陸的四倍。這是因爲當時中原南下的交通綫,經過北部灣,徐聞合浦兩個港口又在附近,對本島都有深刻的影響,所以人口數量和密度比廣東大陸爲優。從這點而論,西漢時期海南開發是勝過廣東大陸的。

  漢族封建制度在島上建立過程中,使當地人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他們世居的土地被佔領,部分人口從肥沃的沿海平原台地退入山區。那裏自然條件更加惡劣,黎族先人原來建立起來的農業社會不得不要在新的地理環境裏重新發展,爲此必須付出很大的力量和時間;另外,西漢王朝對少數民族采取的是歧視、壓迫和剥削的政策,例如珠崖太守孫幸就因濫征海南名産廣幅布而激起民變被殺,類似的反抗鬥争發生過多次。這種民族壓迫的結果,又使黎族先人社會發展受到挫折,形成一種社會進步不可避免的陣痛。    

  基於當地人民的反抗,以及漢人初來對島上自然環境缺乏認識,還有朝廷財力已感困難等原因,西漢統治海南六十多年就放棄了。到東漢初,交趾發生征側征貳反抗東漢統治的鬥争,漢光武帝派遣馬援前來鎮壓,這一事件影響到海南。馬援在平定事件之後,在南渡江下游重置珠崖縣(或朱盧縣),對海南社會發現有過一定貢獻。所以島上各地幾乎都有伏波廟和關於兩伏波(兩漢伏波將軍即西漢路博德、東漢馬援)的傳説,反映海南人民對這兩位開發海南先驅者的懷念。

  東漢以後幾個政權對海南的開發經營,建樹都不多。本島好長時間仍處於當地人自理狀態,只到了六世紀蕭樑時代,在俚族(黎族前稱)首領冼夫人請求下,建置才稍爲積極,在島西北建立一個崖州,州治設在古儋耳郡,歸廣州都督領導。自此以後,海南無論那種建置,都統屬中央政權治理之下,成爲全國統一的行政區劃組成部分。冼夫人時代,包括雷州半島、漠陽江流域在内的大批俚人紛紛歸附在她的旗幟下,冼夫人還推行一些民族團結和睦、發展經濟的政策,對海南社會發展是有貢獻的。故直到今天,冼夫人廟宇遍佈海南廣大城鄉,她的故事廣爲流傳,每年二月十二日,各地還有紀念她出軍的所謂“鬧軍坡”習俗,反映千百年來海南人民對這位開發海南有功的百越女英雄的懷念。總之,海南早期的開發,多與軍事活動有關,用劍與火一般的文字,寫在海南編年史中。

  3、隋唐環島新開發

  隨唐中央和地方政權一般説來比較强大,也比較注意邊疆開發。這時期海南四周沿海均建立州縣,並有一部分深入内地,大陸移民日益增多,沿海經濟得到初步發展,而黎族退入山區,社會經濟偏於落後,兩者形成强烈反差。

  隋代海南行政區劃,除西漢統治範圍以外,還首次包括島東南部,并且在西漢勢力退出南部多年以後,重新伸到那裏,建立臨振郡,打破這些地區沉寂局面,還結束自東漢以來海南行政管轄隸屬於别郡,爲雷州半島遥領的局面,爲以後奠定了海南行政基礎。這是海南建置和地方開發上一個劃時代的貢獻。

  唐代海南地方建置空前發展,區域不斷擴大。唐德宗貞元五年(787年)達五州二十二縣,其數量之多,爲海南地方建置史上最盛時期。這些州縣包括環島全部低地,把黎族團團圍住,有些縣已深入黎峒。其範圍大致是,北部爲瓊州,東北爲崖州,西北和西部爲儋州,南部爲振州,東南爲萬安州,現在海南各縣名稱大部分都是唐代定下來的,如文昌、澄邁、瓊山、臨高、陵水等,後世海南又稱瓊崖,亦源於這時設置了瓊崖二州。觀唐代對本島開發的重點,其一在北部沿海内陸,即南渡江中下游,其二是東南。後者氣候潮濕,瘴癘嚴重(所謂瘴癘實爲熱帶森林中動植物殘骸分解出的有害氣體以及瘧疾對人類的危害),過去這裏無人問津,唐代却首次把它列入開發範圍。這樣除五指山區以外,全部建置聯成一片,從而完成了環島建置事業。特别是東部的開發,標誌着人們對濕熱地理條件的瞭解更全面更深入,在開發利用上取得很大進步。另外,島上開發還得到島内外海陸交通的配合,促使它向縱深方向發展。這時聯繫各州縣治所的環島道路已經形成,並有交通綫溯南渡江、寧遠河等進入内地。由廣州出發的“廣州通海夷道”,也通過島東部海域。海南島作爲南海交通中心的地位日益爲中原人士所注目,與大陸聯繫大大加强。假道南海航綫往返大陸的,不僅有漢商,還有波斯和阿拉伯人。近年在陵水、三亞海岸發現的伊斯蘭教徒珊瑚墓葬群和文物,即爲海上交通綫在唐代東移和開發東部的見证。

  唐帝國經濟空前繁榮,但對於遠辟的海南,這時封建經濟仍很微弱,占主導地位的是農奴經濟,然而它所取得的成就却是巨大的。首先是西漢以後,環島農業帶已經形成,按當時瓊崖五州進貢給中原王朝的土特産,除了金銀和海産品外,相當一部分是紡織原料和糖,説明棉、麻、蔗的栽培已很普遍。天寶七年(748年)著名的鑒真和尚東渡日本未成,被台風吹到海南島南部,在寧遠河口上岸,後來取道東部沿海返回大陸,繞島走了大半圈,沿途但見桑麻遍地,稻粟摇曳,瓜果飄香,村舍密集,一片興旺景象。奴隸們辛勤勞動的汗水,澆灌出纍累碩果。這也是海南人民善於利用地利,積極開發過去未能利用的濕熱地區的成功範例。

  黎族同胞過去很善於鑄造銅鼓,並以銅鼓和銅鑼多少作爲財富的標誌。古代文獻上常有“俚僚鑄銅爲大鼓”,“唯高大爲貴”的記載。後世在島上出土的銅鼓,其時代直到晚唐。這標誌着這時手工業已達到相當高的水平,例如唐代瓊山太守韋公幹,是有名的酷吏,他驅使家奴織造各式“花縑、文紗”,製作鑲嵌金銀的角、木器皿,並運到廣州出賣,後因舟覆未果。可知這些工藝品一定很精美,否則不敢拿到中外商品雲集的廣州市場販賣。在民間製作的有藤盆、盤斑布、合子書囊、椰葉坐席、蒲褥、笱席等,有的爲貢品,有的爲商品流入大陸。由此説明海南人民自古就注意利用當地資源,發展生産,改善自己的經濟狀况。

  雖然如此,唐代海南仍被視爲化外之地、瘴癘之區,尤其是當地俚人,大部分仍處在向封建社會過渡的前夜,許多所“生獠”還没有成爲國家編户。鑒真和尚在寧遠河口,曾被漢商告知,此間人物吃人。在古代,這種野蠻的風俗是可信的,也從側面反映這類地區還很荒蠻。正因爲這樣,海南也就成了朝廷處置不同政見者的場所。據唐史統計,唐代貶來海南的高級官吏,有以宰相李德裕爲首七人,特别是在武則天當政時期,酷吏横行,告密成風,被加罪者動輒流放嶺南,許多人又一貶再貶,最後才流落到海南島,常有“一經再貶,便同死别”的慨嘆。從這裏也可以窺見,唐代海南建置範圍雖然廣大,但多數地區的開發程度仍然很低,海南大規模開發的時代還没有到來。

  4、宋元奠基耀彩霞

  宋元是廣東大陸進入全面開發時期,這個潮流也衝擊到海南,漸漸改變本島從漢到唐近千年間開發的停滯局面。這一時期封建王朝對海南的政策有所改變,移民增加,民族融合加快,生産力有較大提高,農業和商業貿易各有不同程度的上昇,爲後來經濟發展創造了必要的條件,顯示宋元作爲一個奠基時代,如旭日東昇,彩霞滿天,照亮了海南繼續前進的道路。

  宋代海南行政建置,爲適應加强中央集權制的需要,曾對唐代州縣作了大規模調整,從唐五州二十二縣减少爲一州三軍十縣兩鎮,大大减少了行政指揮層次和臃腫局面。特别是爲適應交通和貿易發展,加强了作爲全島交通中樞的瓊州地位,提高了它的職能,以作爲促進島内外交流和地區開發的措施之一。至於新建置和開發的地區,以西部沿海内地變化較大,如宋大觀元年(1107年)在今東方縣境設置鎮州,下轄通華、四達兩縣,反映宋王朝開發西部的意圖。這一開拓性工作雖僅爲一嘗試,因爲這一帶經濟基礎差,新置州縣不久便取消了,但爲後來元朝所繼承,起到了它應有的歷史作用。另一方面是趙宋政權對海南基本上采取懷柔政策,對少數民族以招撫内附爲主,促使漢化區域不斷擴大。如宋文獻説:“漢唐以來所不臣之地,皆入版圖”,這同樣是建置發展的重要表現。但由於黎族漢化程度不同,從沿海到山區,大致形成三個人文政治分佈帶,即漢族分佈在四周沿海,“生黎”居島中心山區,“熟黎”介於兩者之間。所謂“熟黎”是指受漢文化影響較深、直接受政府控制的黎人,也包括一部分由於各種原因逃入黎境的漢人。這裏民族成分比較復雜,民族融合的過程也比較快,已經産生但尚未完成封建化過程。第三層“生黎”分佈在五指山腹地,處在州縣統治範圍以外,既不受政府控制,也不繳納賦税,以狩獵經濟爲主,還處在原始公社晚期,或者剛剛踏進階級社會的門檻。這個環形民族分佈格局,反映了開發程度不同的三個層次,如蘇東坡在海南所見那樣,“四州環一島,百峒蟠其中”,奠定了海南民族分佈的基礎。

  元朝是一個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尖鋭激烈的時代,對海南少數民族實行了前所未聞的武裝鎮壓,地方建置也伴隨這一過程而發生,除控制沿海軍州以外,還把勢力伸進過去許多未到地區,甚至一度深入五指山内部,表示開發範圍的擴大。在新附黎峒的基礎上,於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設置定安、會同二縣,後又把定安縣昇格爲南建州,表示元朝勢力不但掃除了唐宋時代這一帶統治不穩定局面,且其力量向南渡江、昌化江和萬泉河等大小支流推進。至今留有元軍所到刻石之地據載就有今東方、樂東、定安縣境三處。在這個鐵血政策以後,黎族完全退入山區,客觀上也收到民族融合的效果,與此同時,元統治者還廣泛實行屯田,分給部分黎族以土地、耕牛、農具等生産資料。這些開拓性措施,對當地經濟發展也有一定的輔助作用。這樣宋元王朝采用剛柔相濟、文武並用的手段,把統治範圍擴展到空前程度,爲經濟發展打通了道路。

  海南作爲一個獨立地理區域,每當大陸戰亂之時,便成爲灾民避難之所。東晋南朝爲我國第一次移民高潮,對海南島的影響還不大。到五代第二次移民高潮時,情况就不同了。大陸的人越來越感到海南的吸引力,所以這時的移民不再是唐代以前那種無意識、隨機性質的流入,而是一種有組織的行動。人數也由唐代七萬增加到宋代十萬、元代十七萬。他們來自大陸不同地域、(甚至國外)民族和職業,不少人擁有較先進的生産技術和較高的文化,對當地經濟發展,起了巨大的促進作用。所以蘇東坡才有“今衣冠禮樂斑斑然矣”的慨嘆。後世所形成的方言、族譜、地名、風俗等都反映海南作爲一個五方雜處、人文薈萃之區,主要影響來自大陸,特别是閩廣地區。故這時各州縣的客户(客户是指無土地民户、但初來移民多無土地)比例都比較高,現在流行的海南話就是閩南話的變種,西部地區流行軍話,則是早期中原移民留下的語言痕迹。這些移民遠涉鯨波、千裏來歸的引力,除了避亂,重要的還在於島上豐富的自然資源。外來居民只要踏上這個海島,即有足够的土地可供耕鑿。它們經過漢黎人民的開發利用,很快轉變爲物質優勢,成爲社會經濟高漲的基礎。

  宋元海南生産力的提高是由很多因素决定的。其中農業土地利用的改進具有决定性的意義。這包括了作物品種、熟制、農業技術上的創新和發展、土地利用方式、部門之間的.結構和地區分佈方面所表現的新内容或新趨勢等,它們在開發海南的道路上起到了承前啓後的作用。例如這時由占城傳入新稻種——占城稻,海南可以一年三熟,而過去只能兩熟,這大大地增加了水稻産量,被譽爲近千年來我國糧食生産所經歷的第一次革命。同時傳進的還有小粒花生種在島上廣泛種植,豐收之年,滿載花生的大牛車不絶於途,轉運上船,販賣到大陸。海南過去幾乎以刀耕火種爲唯一的耕作方式,宋代已有所减少。在蘇東坡父子筆下,已看到當地人學會使用耕牛、施肥和各種鐵質農具,黎人手裏也有了以後朝夕不離手的黎刀,還有鐵斧、鐵鋤等。這給開闢荒地和田間作業提供了有效的動力,不但使水旱田的建設成爲可能,而且山欄地也不必年年抛荒,而是數年一换,延長了使用年限,耕地自此從游移不定轉爲半固定化。從宋代開始,海南已有水利建設。首行是在瓊山修築渠堰,引水灌田,其後漸次推廣。在黎族地區,這時水田也不少,還有糧食外運出黎境。到元代則發展到圍墾河灘,改造成水田。這些水利事業,對山區廣大、水資源豐富的海南有重要意義。

  自唐代起,沿海就有大片森林被闢爲耕地,宋元時期森林後退更爲加劇,並蔓延到山區。這與開荒種糧有很大關係,自此以後拉開了開發山區的序幕。當然,這時更多的地方,耕作仍是原始粗放的,完全靠天喫飯,産量也很低。荒凉的處女地彌望不盡,如上移民增加,  這時海南糧食從總體上來説是不够的。就連蘇東坡流放的糧産地儋州,也經常缺糧,每每依靠大陸接濟,如果航船稍有梗阻,即有捱餓之憂,説明海南農業還遠遠落後於大陸。盡管如此,海南作爲一個特殊的育種基地,對大陸農業的貢獻是很大的。從宋代連蘇州栽培的占城種“來自海南”,到元代棉花,明清時番薯乃至近現代熱帶經濟作物都由此向北推廣,足見海南作爲熱帶寶島的特殊意義,决非始於今天,而是自古皆然。

  海南熱帶土特産在宋代以前除部分作爲貢賦輸入大陸以外,一般不是商品,故開發利用不多。宋元隨着貿易事業的興起,輸往大陸的數量大增,反過來又刺激了它的生産。據記載,當時檳榔、椰樹、小馬、翠羽、黄蠟漫山遍野,木材不可勝數,山坡台地上長滿了棉花、甘蔗等作物,輸往閩廣地區的以檳榔、棉花最爲大宗。它們多數是由閩商,主要是泉州商人販運過海的。在瓊州海關每年收入中,檳榔税占了一半,廣州税務收檳榔税每年也有幾萬緍之多。當時人們評論,如果没有檳榔之利,瓊州財政就難以維持。再有海南沉香,質量上乘,  甲於海外所産,産量又大,以東部地區最多,島上漢人以一頭牛犢可换香一擔。如此厚利吸引不少漢商紛紛進入深山采購,與其他特産一起輸入大陸,换回糧食和其他必需品。海南人民就這樣依靠種類繁多的熱帶經濟作物作爲島上重要的經濟支柱,並贏得大陸人民的交口稱譽。它作爲一種歷史傳統和優勢,以後一直没有失去它的意義。

  不管怎樣,宋元海南較之大陸仍是很落後的,特别是廣大山區,人烟稀少,舉目荒凉。甚至當時距離海岸只有十裏的崖州城,大白天居然有麇鹿等大型動物闖入。蘇東坡父子結廬的昌化軍城南門外,盡是森林,瘴氣彌漫,夜晚黎人圍獵之聲清晰可聞。許多志書都説“當唐宋時以新、春、儋、崖諸州爲仕宦畏途”,因而它仍是被罪者謫配之地。其人數之多、地域之廣,超過了唐代。甚至象蘇東坡這樣心情曠達的人,謫居後時懷憂懼,有海南“瘴癘交攻”、“魑魅逢迎”、“九死南荒”等語,甚至表示“今到海南,首當作棺,次便作墓”。在許多文人筆下,海南仍有談虎色變之概。但他們在海南致力於傳播漢文化,推動島上文化發展是有貢獻的。北宋末南宋初,許多州縣都開設學校,宋代有十餘人中舉或進士,有關海南的方誌也曰見增多,表示對本島的瞭解已經不少,實爲地區開發的一種見证。

  5、明清轉折開新局

  海南歷史經過漫長曲折的發展以後,到明代,終於迎來了它最重要的轉折,封建生産方式在島上占統治地位。直到鴉片戰争以前,海南社會經濟總的趨勢在進步,地位在上昇,與大陸發展水平的差距在縮小,展現前所未有的興盛局面,成爲近代開發的先聲。

  這首先是明王朝比過去更注意開發海南,朱元璋登基後,在給守島將士的敕令中,稱海南爲“南溟奇甸”、“必遣仁勇者戌守”,肯定了本島的特殊地位和作用,並采取諸如起用黎峒首領爲土官,廢除元代黎首世襲制,减少對少數民族的大規模用兵,减輕海南賦税等政治經濟措施,以促進本島開發。

  在過去歷史上,海南島長期與廣西同屬一個政區。這當然有它深刻的地理、歷史、交通、民族等原因,在當時是合理和必要、無可厚非的。但到明代,這些因素都發生了變化。爲適應新的形勢,明初海南脱離廣西,劃歸廣東。自此,它作爲廣東一個地方行政區,面目大爲改觀,這是海南歷史上一個不可低估的變化。

  在島内部,在元代州縣設置的基礎上,裁併爲三州十縣。數量雖然略有减少,但經過調整,行政效能大大加强。這裏有兩點值得注意,第一是將瓊州昇格爲府,統轄全島行政。海南自漢代開郡以來,雖然問有唐都督府,宋安撫都監這類兼管軍政的機構,但不算一種行政區劃,缺乏一個統一的治理機構來協調各州縣的行政關係。第二是過去全島没有一個首府,各州管各州,互不相干,因而對島上資源開發、經濟中心的形成是不利的,行政指揮也積弊叢生。明代起瓊州作爲府駐地,成爲全島行政中樞,這是海南政區沿革上一件大事。

  完成以上建置調整以後,朱明王朝即致力於少數民族的歸附和受編工作,使建置地域不斷擴大。如永樂十一年(1413年)被招撫的黎峒有1670處,達三萬餘户,此後又有不少黎峒相繼來歸。他們被編入都圖組織,成爲國家編户,與漢人一樣聽差輸賦。即使未被編入都圖的所謂“生黎”,也有一部分在不同程度上受到控制。這樣明政府直接統治的範圍己大大地向五指山區内部推進,漢族政治、經濟、文化也隨之向黎族社會滲透,加快了黎族漢化過程,遂使封建生産方式在島上居統治地位。甚至深處内陸的樂東盆地也成爲明朝軍事政治力量所控制的範圍。只有一部分居住在五指山腹地裏的黎族,仍爲封建勢力所不及,成爲島上最荒蠻之區。

  明末清初,海南社會與大陸一樣遭受嚴重破壞,到康熙中葉以後,清王朝對本島的統治才漸趨穩定,地方建置才得以在明代基礎上進一步加深和擴大。清代雖全部襲用明朝行政體制,但經過一系列整頓,中央政令已滲透入海南腹地,特别是對黎族統治大大加强,使之普遍受編,到道光年間幾乎所有黎區都劃入州縣統治範圍。據統計,清代黎峒比明代减少了30%左右。這意味着又有大批黎族漢化,只在今樂東、保亭和瓊中三縣交界處保留一塊帶有原始公社殘餘的所謂“合畝制”地區,一如過去那樣,還未屬開拓範圍之列,成爲這個時期行政的空白。

  明初海南人口將近30萬,比元代增加80%,占同期廣東人口10%,顯示本島人口地位比過去上昇。明中葉,廣東各府人口相比較,瓊州府居第三位,僅次於人口稠密的廣州府和潮州府,超過粤北、高雷和東江地區,而與開發較早的西江下游肇慶府相接近,這是海南前所未有的人口現象。這時移民先後有47萬之多。清初,海南人口約40萬,到清中葉嘉慶年間上昇爲l50萬,百餘年問差不多增加三倍。鴉片戰争前夕,降爲125萬,而清代移民,也增至2l7萬,爲歷史最高水平。其來源也由宋元時期以閩人爲主轉變爲以廣東大陸人居多,包括粤東客家人和潮州人、珠江三角洲和西江下游廣州係移民,以及廣東南路移民等。海南過去人口單薄,嚴重影響資源開發。明清以來人口幾乎直綫上昇,促使海南開發不斷向深度和廣度進軍。此外,海南自辟郡以來,西部人口長期處於領先地位,到明代已經徹底顛倒過來,東部人口從此完全超過西部,東部濕熱森林地區的開發也由於人們認識龢利用自然能力的提高而後來居上,經濟發展水平比西部高,從此奠定了海南經濟地區差异的輪廓。

  人口和勞動力的增長,使大片沉睡的土地被闢爲農田,據明初丈量,海南官民田地約190萬畝,到明末已達到384萬畝,二百餘年問增加一倍多。關於這點,連當時的統治者也承認“方今生齒衆多,土地墾開,山嵐瘴氣已消滅八九分。”直到清朝後期,明末田畝數量仍  保持本島耕地面積的最高紀録,也就是説清代土地開墾的成就比不上明代。清代還有很多土地被荒廢,清政府爲此發佈過召民墾荒敕令,於是有不少移民深入山區,從事開荒、伐木等生産活動,完全打破這些地區過去閉鎖狀態,揭開了前所未有的向五指山腹地森林開發的歷  史。但清中葉以後,海南人口跟全國人口一樣陡然上昇,而耕地却没有多少增長,造成人口與耕地兩者相結合的地區分佈不平衡局面。結果除北部和東部一些人遷往西部和中部山區,自發地調節這種矛盾以外,更爲嚴重的事實是,爲了對付人口壓力,一個辦法是在原來土地上重復種糧,時間一久,單産越來越低;另一個辦法是擴大砍伐森林,耕地上山,由此破壞生態平衡,引起水土流失,招致大自然的報復與懲罰。這兩個辦法都是掠奪性使用土地的結果。加上本島不少地區長期使用刀耕火種,這種後果也就更加嚴重。這種情况在清中葉以後日  益突出,表明海南土地開發的道路,是充滿崎嶇曲折的。

  土地的開發利用與農業技術進步是分不開的。明清時期後者所取得的成就,有效地武裝了農業。例如水車的廣泛應用,對島上很多坡度過於平緩、不能自流灌溉的地區開發有特别重要意義。至各州縣興修的水利工程設施,更是星羅棋佈,包括河上築栅、設壩、圍海堤、  修陂塘、開渠堰、風車提水等,使島上豐富的水資源得到一定的開發利用,解决了部分土地由於缺水而無法利用的困難,也爲農業增産提供可靠保证。明代中西交通已進入一個新時代,從海外傳進我國的新作物品種很多,比較重要的有番薯、玉米、花生大粒種、菠蘿、菸草、南瓜等。廣東、福建都爲首途之區,海南島又是交通門户,當是最先引種地區之一。據各種資料分析判斷,大約在晚明或清初,番薯已在島上安家落户,並表現了它强大的生命力,許多後來被稱爲“紅色沙漠”的土壤,正是由於番薯的引進而得到廣泛利用的。另一種新作物玉米,耐乾旱、粗生,在海南那些不宜稻穀、番薯生長的高阜斜坡,  以及難以灌溉的山地均可栽種,并且由於番薯怕凍,只能種在坡下,故搆成玉米在上兩者垂直分佈帶,化無用土地爲有用,成爲開發山區一個新方向。還有鴨脚粟,是明清正統年間在島上廣泛引種的,尤適宜在台地緩坡上栽種。作爲一種救荒作物,鴨脚粟保護了許多灾民的生命。明末清初引進種花生大粒種,最適宜在島上大片沙質土上生長,很快成爲海南大宗作物之一,被當時人稱爲“豆魁”。這些新作物像一朵朵盛開的奇葩,點綴在海南廣袤的土地上,並結出豐碩之果。    這首先是糧食生産的轉機。據史書記載,從東漢時代起,海南島就缺糧,唐宋時也未能改變的這種狀况。但到明代,糧食産量大增,只要不是嚴重饑荒歲月,都不要高雷米糧支援。這不僅緩和了歷史上缺糧局面,而且爲經濟作物的崛起,創造了有利條件,使它成爲農業最重要的部門之一。倒如檳榔比過去更負盛名,各州縣皆以種檳榔爲業,  以東部居多,大批販運到兩廣大陸、福建、越南、柬埔寨等地。有些居民甚至以檳榔代税,形成“東路檳榔西路米”的分佈格局。特别重要的還有本島沿海,由於各種原因,一些土壤鹽碱化,難以利用,而椰子則是一種嗜鹽作物,不擇肥瘠皆可生長,東部海岸由此變成著名的椰子之鄉,同時爲這類土地利用開闢了新的途徑。

  明清隨着貿易發展,伐木和採香,利用森林資源已成爲農業開發的重要内容。海南出産的大量珍貴木材,源源輸入大陸。廣州人多用作梁柱或屏風,這些木村到長江中下游地區則身價數倍。林産香料,是黎人重要經濟收入來源,當時人有“五指山爲文木淵藪,衆香之大  都”的評語。它連同其他“瓊貨”一起,舶賣到國内外。清代廣州西關一關有所謂“十三行”,是個商業很繁華地方,其來源説法很多,一説是“瓊貨”擺賣地方,因明清時代海南島有十三州縣而得名。由此間接反映海南經濟開發所取得的成果。

  畜牧業在海南有悠久歷史,但明代以前這裏牛羊仍然不多的,據蘇東坡所見,宋代商人還得從對岸高州、化州販牛過海,作爲畜力或肉食,因途中飢渴,常常死亡過半,表明宋代畜牧業還没有發展起來,  山坡草地資源開發利用仍未得到重現。明代則不同,海南已有大批牛只輸往大陸,特别是肇慶新興一帶。洪武初,朱元璋曾派人到廣東買牛,補充江淮勞力不足,諒必到海南或間接從商人那裏獲得本島牛只,因爲只有海南才是廣東最大的牛産地。廣大山區“牛羊披野,無冒領者”,牛税成爲各州縣地方財政重要來源。這是當地人民因地制宜、利用豐富的草料資源發展畜牧業,補充農業的典範。但在黎族社會中,歷史上迷信風氣很盛的,幾乎所有的公衆活動動輒宰牛,加上管理不善,牛只損失很大。這種社會文化,妨礙了畜牧業發展。

  漢黎各族人民誠實的汗水,澆灌出豐碩之果。明正德年間,海南征賦總量是元朝的五倍,崇禎時,瓊州府納糧額爲8萬石,約占全省1/9,在廣東十府中僅次於廣州府和肇慶府,居第三位。略去元明兩代剥削率的差异,各州縣田賦增長也很可觀。以正德年間田賦與元代比較,一般州縣都有6-8倍增長額,東部州縣則爲10倍左右。這是耕地擴大、技術進步、産量提高,社會財富增長的反映。清初,征收的田賦大體上以明後期數量的依據,到嘉慶這段時期,海南社會還算相對安定,百姓能够從事農耕,一些荒廢土地也被開墾,社會經濟仍是上昇的。

  “前代珠崖郡,於今少竄臣”,只是到了明代,海南島才結束了作爲官員流放地的歷史,并且出現文化興盛局面。還在明初,洪武帝就贊海南“習禮樂之教,有華夏之風”。到明末,更被社會輿論認爲“鼎臣繼出,名滿神州”。各州縣紛紛建立書院、私塾,明成化年間,光社學就有179處,整個明代,全島有進士62人,從洪武十七年到嘉靖十年(1384-1531年)148年間,中舉者409人,被譽爲“海外衣冠盛事”,以丘濬、海瑞爲代表的一大批著名人物的産生就是漢文化傳入海南的結果。到清代,海南文化比明代大爲遜色。從這裏間接反映海南社會經濟地位的變遷。這些都足以唤起海南人民對此期間不尋常開發歷史的追憶。

  6、戰亂百年劫後花

  鴉片戰争到建國前這百餘年是海南歷史上風雲色變和灾難深重的時代。戰亂頻仍,經濟凋敞,人民痛苦不堪,在地區開發上反映了這個質變過程和特點。

  鴉片戰争以後,海南的特殊地位和資源,日益成爲外國侵略者覬覦和角逐的對象。1860年根據《天津條約》,瓊州(海口)被闢爲通商口岸。1897年法國要求清政府締結海南島不許割讓給其他國家的條約。其他帝國主義列强先後伸進海南廣大城鄉,不但在政治上企圖控制本島,而且通過經濟侵略,對海南經濟起了巨大的分解作用,迫使大批農民破産,以不合理方式開發島上資源,由此産生一系列嚴重後果。

  外國侵略者先是以商品傾銷,繼之以直接經營土地至赤裸裸的掠奪,促使本島傳統農業趨於瓦解。例如隨着洋紗進口,土紡織業幾乎完全停止,廣大農村很難聽到機杼聲。海南久負盛名的棉花生産,從此一蹶不振,再也難見一棉了。這時因破産而離開土地、流入城市的農民日益增多,使明代已經緩解、清代又重新出現的缺糧問題這時更加每况愈下,甚至靠洋米過活。整個民國時代,海南生産的糧食,只够本島消費的3/4,其餘需從外洋或大陸供應。加上島内糧食單産很低,較之當時台灣,一畝相差5-6石。這樣糧食更加短缺,加强了對洋米的依賴,反利於帝國主義對本島的控制,加深了它的半殖民地性質。

  特别嚴重的是,日本帝國主義在侵佔海南期間對島上資源瘋狂的掠奪和破壞,尤以森林和礦産爲甚。據統計,1933年,島上森林覆蓋率仍有50%,到建國前夕,已下降爲35%,不到二十年時間减少了15%,而從公元前110年(設郡之始)到1933年,二千餘年才减少40%,即抗戰到建國前這段時間,海南森林消失量等於以往七百六十六年,相當於元明清三代王朝破壞的總和,實是海南森林一次空前浩劫。對島上礦藏,日寇掠奪不遺餘力,如田獨鐵礦採挖罄盡,石碌鐵礦瘡痍滿目,留下一個個萬人坑。雖然這時日寇也進行了一系列以土地利用爲中心的農業開發活動,例如建立農場,推廣優良品種,興修水利,營造水源林和海岸防護林等,客觀上似乎是促進當時農業的發展,但這是在刺刀驅使下進行的。而這些殺鷄取卵、竭澤而漁式的掠奪活動,其直接後果則是近代海南土地和生態環境變壞的根源之一。  

  在戰後海禁大開,西風東漸的衝擊下,由於愛國華僑龢民族資本的努力,經營海南一度出現過引進新作物,興辦農林場,開山伐木,辦礦築路,發展實業等熱潮,並取得一些示範性的成果,成爲近代開發海南的先聲。例如本世紀初以來引進本島的橡膠、咖啡、油棕、海島棉、爪哇蔗、劍麻、果用菠蘿等熱帶作物,都先後試種成功,一時頗有生氣,使海南聲價鵲起,中外矚目。這不僅爲海南土地開發利用指明瞭方向和道路,而且爲其他相關事業的發展創造了有利條件。此後赴瓊考察者日多,開發海南呼聲四起,同時也引起外國侵略者特别是日本帝國主義的垂涎和染指。這個好兆頭,以後由於日本的侵略而被扼殺。建國後海南能够成爲我國最大的熱作基地,它的許多開拓性工作、成功的經驗和失敗的教訓,都是當時一批的愛國華僑爲代表的有識之士干出來的。他們的精神至今仍值得人們繼承和發揚。但是外國勢力的入侵,已使本島開發産生方向道路上的根本質變,上述努力經營並不能阻止這個過程。在内憂外患撓攘之下,海南經濟凋敝、滿目瘡痍,各方面都比廣東大陸落後,充分表現了近百年半殖民地掠奪式開發特色。

  還應加以追述的是,清末馮子材在進軍五指山區、鎮壓黎族人民起義的同時,曾在那裏招商伐木,大開阡陌,設立官市,以廣招俫,聽民擇地開墾,播種五穀以及推行許多大漢族主義的同化政策,在客觀上也有助於五指山腹地的開發。馮子材是繼元世祖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征黎以後第二個進入五指山區者。他曾着手開闢從定安縣嶺門到樂東縣樂安,從儋縣南豐到保亭的山路。這是實現海瑞議開的五指山十字路的第一次嘗試。但因五指山腹地條件惡劣,軍士感染瘴癘而未能實現。馮子材曾把隨軍的一部分漢人留在當地,他們後來成爲開拓五指山區的先驅。另外,1935年國民黨政府曾在五指山腹地鄰近各縣境内的黎區劃出十二峒,分置白沙、保亭和樂東三縣。至此海南由過去十三縣增爲十六縣,表明漢族政治勢力已到達島核心部分。雖然在此以前,這些地區也劃入不同縣境,但實際上是黎族自治性質,地方事務爲黎族上層分子把持,地方政府大有鞭長莫及之勢。新縣設置,强化了近代行政管理,客觀上亦有助於山區開發和社會進步。但對過去保留下來的合畝制地區,仍没有多少觸動,説明這時的行政建置還是不够徹底的。

  7、千秋教訓歸何處

  海南島從西漢到建國前經過了長達二千多年的開發歷程,走的是一條艱難曲折的道路。在這漫長的歲月裏,島上各族人民篳路藍縷、苦心經營,不知滴下多少輩人辛勤勞動的汗水,才把一個歷史上被人視爲畏途的蠻烟瘴雨之地開發成祖國美麗富饒的寶島。這裏面所交織的辛酸苦辣與光榮,當然是值得懷念和謳歌的。但是,海南歷史上的開發,不僅進展緩慢,存在問題多,而且遠比廣東大陸落後,頗值得人們深思。其原因因然是多方向的。這裏面有它的地理位置偏遠和海島的相對獨立性所造成的交通梗阻不便和閉塞;遠離經濟政治中心而受外來影響少;熱帶自然條件和資源的特殊性增加了人類對它們認識龢利用的困難;島内不同民族之間的矛盾和鬥争的嚴重性内耗自己的力量;以及不合理的土地開發方式對環境與生態的破壞等等。但除了這些原因以外,治理上的失策恐怕是最重要的原因。

  歷史上對海南島的治理,雖然每因各個政權大小强弱不同而態度有别,但有一個基本事實是,歷代王朝對這個邊陲海島在絶大部分時間裏都有采取壓榨掠奪或放任自流的政策。對它的開發問題没有得到應有的重視,更没有成爲某個政權賴以存在的經濟基礎。這點既不同於大陸某些地區,也不同於台灣。明末清初,台灣在鄭成功父子獨立積極經營下,取得很大成就,奠定了清統一台灣後大力開發的基礎。而海南島却從來没有這樣的歷史背景。相反,對它的輕蔑和偏見占了上風。漢初置郡主要是爲奪取島上的珍寶,當這一目的因人民的反抗而不能達到時,漢王朝則采取放棄政策。此後,即使期間或有建置稍爲積極之時,(如樑置崖州)但朝野忽視,已相沿成習,所以海南長期成了朝廷貶謫政敵和流放犯人之地,甚至到清代干隆時,仍有一些官員認爲海南且得其地不足益國家分毫之賦,得其人不能當一物之用。故歷代皆以禽獸畜之。這與漢代賈捐之認爲本島居民“與禽獸無异”如出一轍。鴉片戰争以後,安南(越南)變爲法國殖民地,灣割讓給日本,海南也不斷被外人窺視,世人的目光才漸漸轉到海南島,認識到它地位的重要性。朝野上下一些有識之士對開發海南的呼聲日高,人們才深感開發本島的意義。但這時政治風雲變幻,民不堪命,一切議論和計劃都成爲泡影。當然在歷史上也有過像明初樣稍爲積極經營的時候,也正是這時,海南才出現經濟高漲、文化興旺的局面。這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對輕蔑海南的錯誤觀念的一種回答。但海南真正有計劃的開發是新中國成立以後的事情。

  8、建國於今景物華

  建國後,海南回到人民的懷抱,從此結束了它苦難和屈辱的時代,開始了新的歷史進程。經過三十多年大規模的開發,海南面貌發生了深刻變化,特别是建設成爲我國最大的熱帶作物基地,標誌着海南作爲熱帶寶島的價值在歷史上第一次真正實現。然而,由於各種因素的干擾,它走的仍然是一條崎嶇的發展道路。

  海南一解放,就有大批剛剛從戰火煙硝中走出來的解放軍官兵、地方幹部、知識分子、城鎮工人、翻身農民和愛國歸僑,響應黨中央關於開發海南、發展橡膠事業的號召,從祖國各地的匯集海南,組成浩浩盪盪的農墾大軍,開進了海南的崇山峻嶺,揭開了曠古未聞的開發寶島的序幕。經過三十多年艱苦創業,建成上百個堪稱世界一流的橡膠農場,四處膠林如海,被人們稱爲“橡膠王國”。咖啡、胡椒、菠蘿,南藥等熱作也有大面積發展,爲海南帶來了無盡的財富。

  海南建國前幾乎没有工業,僅有一些民間手工業作坊。建國後經過人民的雙手,在清理舊廢圩的基礎上,不但原有工廠、礦山、交通設施等重新運轉,而且建立起有自己特點的以力加工本地資源爲主的橡膠、制糖和引進技術建立起來紡織三大工業體系。其他如制鹽、森工、罐頭食品、電子、農機、水泥等工業也有很大發展。它們極大地改變了海南經濟面貌,不少産品暢銷五大洲,爲寶島贏得了聲譽。

  建國前海南山區交通十分閉塞,嚴重妨礙資源開發。現在已形成一個陸海空相配合的交通運輸網絡,島上陸路運輸固然便暢,還恢復和發展了沿海與遠洋運輸,重振和不斷擴大曆史上著名的“海上絲綢之路”的聲威;而新辟的航空綫已把海南和北京以及祖國各地聯成一體,唐人李德裕“鳥飛猶用半年程”的遥遠距離,早已成爲歷史的陳迹。

  直到建國初仍在五指山腹地保留下的原始公社制殘餘,也由於一系列的社會改革而一去不復返。黎族同胞跨越幾個社會發展階段,正闊步前進在社會主義的康莊大道上。各族人民的物質生活得到改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1978年,特别是1983年中央關於加快海南島開發建設的决定公佈以來,海南經濟發展又踏上新的高度,1986年全島工農業總産值在40.1億元,比1978年增長135%,比1980年以前過去三十年平均遞增率快一倍多,比全國同期遞增高2.9%。社會總産值比1978年翻一番多。這些數字意味着振興海南經濟是大有希望的。

  但事情還有它的另一面,盡管建國以來,海南面貌發生了很大變化,但從總體上看,還是落後和貧困的。擺脱這兩大枷鎖,是多少代海南人的夢想。爲了這個理想,海南人民的英雄兒女,過去揭竿而起,進行過不懈  的鬥争。萬泉河畔、五指山頭,灑下了他們滴滴熱血。  建國以來,他們又在艱難曲折的道路上披荆斬棘,不斷前進,但畢竟没有趕上廣東大陸。寶島山川是富饒的,到處淌金流銀,但很多方面仍不盡人意,甚至空白。與全國水平相比,經濟顯然落後一大截。1986年海南工農業總産值與深圳一樣,可是海南島面積是深圳18倍,人口16倍,資源更爲深圳難以比擬。過去認爲,海南島地處南海前哨,要搞好戰備,或着重發展農業,不是國家投資的重點地區。這一度妨礙了開發建設進程,所以島上豐富的熱帶自然資源、礦産資源和旅遊資源遠遠没有開出來。這裏的農業,除橡膠、蔗糖等大規模經營的以外,仍屬於傳統的封閉式農業,無論商品生産或交换都不發達,自然經濟、半自然經濟占很大比重。全島一半耕地没有水利設施,旱澇保收農田僅占水旱田總面積的1/2左右。各種自然灾害頻繁,對農業生産威脅很大,加上農業技術落後,作物單産很低,糧食不足,很多地區農民的温飽問題尚未解决。不少山區很多人還住在低矮陰闇的茅草房裏,生活條件與城市相差懸殊。奇怪的還有,海南膠林如海,天然橡膠産量居全國之冠,却没有發達的橡膠工業;鹽鐵譽滿全球,却没有現代食鹽化工和鋼鐵工業;海南四周環海,擁有很多令人羡慕  的優良深水港灣,又靠近國際航綫,然而没有值得稱道的海港;許多城鎮晚上電燈一團黄光,有些人有錢不買電視機,因爲没有電看不上電視。海南歷史上也有過人才輩出的時代,誕生過海瑞、丘濬這樣赫赫有名政治家和文學家,但現在人才奇缺,青山緑水能醉人,但條件  艱苦畢竟是現實,留不住從大陸過海的人才。現在平均每千人中只有半個工程師,各類專業技術人員在總人口中的比例大大低於全國平均水平。

  歷史在這裏深思,海南開發建設過去所走過的道路,雖然每一步都銘刻着海南兒女艱苦創業的足迹,但在閉關鎖島的條件下,海南没有改變到應有的程度,陪伴着它的,依然是貧困和落後。出路何在?答案無疑是肯定的,那就是堅持改革開放。事實將會證明,這是海南騰飛、崛起的必由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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