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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二十九

  金田村今晚開村民大會。

  這次大會很隆重。村民早早就吃完晚飯。

  穿鞋踏,整整齊齊的準備開會。

  説隆重也是够隆重的。平日開大會只是廣播通知,這回是鳴鑼三遍,響震村巷。説是簡單也是够簡單的,會場上連一面彩旗也不見。用村長王一凡的話説,大會隆重而又簡約。這也算是轉地遠動帶來的改革。

  不過,有一點是衆目共睹的。鎮委書記餘丙佳親臨現場,足見大會的隆重了。

  會場布置也很簡陋。一張長桌子,也没有鋪檯布。上面放着兩個盤子,左邊是個紅盤子,插着一面寫着贊成票的木牌子,右邊是個藍盤子,插着不贊成票的木牌,前面放着一個木桶,裝滿了黄荳。那是用作投票的豆票子。簡單透明而又乾净。很合村民的心意。

  台上,面對人群坐着一排人,四個監票人,正中坐着餘丙佳書記,肅穆,肅静。

  村長王一凡宣佈,今晚召開金田村轉地投票大會。一人一票,以黄荳代票。

  接着他解釋説,轉地是農村城市化的一件大事,關係農民命運的大事,大衆應該擁護。

  投贊成轉地票的請投入紅盆子。又説,轉地是轉農民的命根子,大衆應該細想,投不贊成轉地票的請投入藍盒子。

  宣佈完畢。大會投票開始。

  村民很有秩序的一個個的魚貫上前。拈起了木桶裏的黄荳子,上前投入自己心願的盆子裏。一個一個又一個,一粒一粒又一粒。不到一個時辰,投豆就結束了。

  結果是不言自明。

  贊成轉地的0票,不贊成轉地的全票。

  全體村民熱烈鼓掌,暴風雨般的呼喊,經久不息!

  歡呼聲還未平息。

  突然,電話鈴響。

  古廣親自來電,勒令餘丙佳立即停止大會。

  他面對來勢汹汹的來電,鎮定的説:“已經散會了。”

  “猪腦,一個猪腦!”古廣簡直在咆吼了。

  ……

  佳叔遇到難題了。古廣是不會放過他這回犯的天大錯誤的。

  餘丙佳連夜趕回鎮上。

  古廣已在辦公室裏静候。一見面他就迫不及待地責問:“你怎可以這樣簡單地表决呢?事情一下子就給弄僵了,没有一點餘地了。”

  他望望他,説:“我知道你不高興!”

  “我怎樣不高興?”古廣反問。

  “你是要讓村民討論,讓轉地的事,在討論中提高覺悟,統一思想,達到贊成轉地的目的,讓村民自己教育自己,是嗎?”他早知道古廣這一老套了,乾脆説了出來。

  “哦!這樣看,你不是無心就是故意爲難了!”古廣憤然道。

  “非也!我以爲大會表决是民主公正而又透明的方式,村民最容易接受,也最公正。”

  “那好了,現在該怎麽辦,你説。”

  “表决結果是一致不贊成轉地,那就應該尊重民主,尊重村民的意見!”他一點也不示弱。

  “表决是手段,不是目的,你明白嗎?”

  餘丙佳再没作聲了。他想自已的鎮委書記也到此爲止了。他計算過還有三年四個月便够鐘,能提前退下來也無遺憾了。從轉地運動開始,他心中就憋了一股氣,這分明是剥奪農民,却偏要説是城市化。大石壓死蟹。

  這一回村民大會的表决,是最民主,正確表達了民意。這他很清楚,很明白,很心安理得,也很理直氣壯。

  “那你就等着罷!”古廣最後噴了一句。

  餘丙佳默然。

  他明白,古廣是讓他知道,下面是吕洪鐘的談話了。這又怎樣,最大的是免職是了。反正又不是没見過。人心一横就什麽也顧不上這麽多了。

  果然,吕洪鐘來電話,厲聲批評餘丙佳:“此事你很不稱職,很不理智,金田村的轉地由你處理,你得處理好。”

  最後皮球還不是踢回給鎮上,落在餘丙佳頭上。

  多見不怪,佳叔也習以爲常了,反正天塌下來當被蓋。

  然而,金田村的問題是挺復雜的。這條村子土地多,人也不少,除灘涂之外還有五百畝地靠鎮上。近二百畝地在鎮内,三百畝地在鎮邊,都屬黄金地帶。而且長期因爲征地之困擾,得不到應有的發展。這回轉地,上頭已計劃好來個徹底的解决,没有想到,碰上個王一凡,頂心頂肺,一直在頂牛。這也難怪,他們吃了機場征地的虧,上千畝灘涂地説好了三千元一畝征地補償,政府説缺錢,拖了兩年長,最後才給一千五百元一畝。此仇不報非君子。金田村對什麽征地轉地是萬分反感的。

  這些事,古廣是心知肚明。因此也有點怕金田人,尤其是王一凡,他理直氣壯地面對面地直斥你副市長坑人。因此,古廣也只好由餘丙佳出面了。問題是他背後有吕洪鐘頂着,他那有膽量去頂撞吕書記呢!

  這確實是個難題。要改變村民表决的决定是不可能的。餘丙佳又遇到難題了。

  他一點也不急,表示要聽從副市長的話,該耐心地讓村民討論轉地,逐步提高覺悟,接受上頭轉地的政策,簽訂轉地合同,那就慢慢地去轉變好了,他佳叔變得很有耐心了。

  反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没什麽好想了。

  王一凡心知肚明,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得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好讓局勢順緩一點。

  既然轉地表决已形成,那就照决定辦事好了。他把注意力轉到鎮上的土地,在鎮邊緣上開個小戰場,减輕對佳叔的壓力。

  這也是個復雜的辣手問題。

  金田村約有五百畝地,近二百畝地在鎮内,有三百畝地在鎮邊緣。改革開放之後,經濟發展很快,鎮的規模面積也越來越大。原先建的金田街,沿街建築底層及二層都歸金村所有。生意發達,人氣興旺,經濟向上之後,加上兩條高速公路在鎮邊上駛過,且又處在國道上,鬆金鎮就成了一個交通樞杻。金田街也改成金田大道。一條繁華興旺的大街了。

  金田村的底層鋪位也一夜之間,成了黄金鋪位,寸土寸金了。附近村圍全都羡慕不已,説金田村拾到寶了,自然衆口同聲,稱贊王一凡是黄金村長,是大財神了。

  只不過,也有人説不是的,背後指責。後來便又公開指駡了。説金田街的開建是不合法的,是未經上頭批準的。説歸説,鋪租金歸鋪租金。他王一凡没閒心同你去理論。

  可是轉地運動開展,區國土局放出消息,説金田大道興建規劃不規範,屬違建一條街。這真是天下奇聞。當年擴建圩鎮是縣國土局規劃的。那時候,縣未轉市當然是屬縣管轄了,又何來違建一條街呢?况且,街上住户店鋪都具有縣發的房産证,蓋有紅油印章,又何來違法呢!村民當然反對,抗議之聲不絶。後來又説是縣發的房産证不規範,應改由市局的才正式有效。通知收回舊证,改發新证。等候换發新的房産证了。

  一等再等,整整等了一年多,還未領到新的房産证。村人這才恍然大悟,又上當受騙了。這時候,上頭也攤牌了,説是金田村鎮内外的五百畝全屬轉地範圍,一律得簽訂轉地合同。

  王一凡也料到這一步。但也只能見步行步,水來土掩了。

  試問,一個地處交通樞扭的鬆金鎮,居然出現一條違建大道,這是政府的失責還是村民的責任,何况街上業主都領有縣發的房産证,手續齊全。這又何解呢?

  上頭也許悟及欠理。於是又不提違建的事,只説縣發的房産证不規範,有的還是假证,得核實後才補發,雲雲。這無疑又是拖延蒙混之術了。

  這也好,王一凡就用村的名義起訴區政府,違法執法。當然,區法院是不會受理的,那只有上訴到市法院。不言而喻,法院也只能遲遲不受理,不答復。於是,村民又以個人居民身份,寫起訴書,報向給法院。

  這一來,民訴官的大戰就真的開鑼打鼓了。

  還有村裏組織有諮詢催辦小組,不時派人到區上,市里詢問。起初,上頭作不理不問狀。反正這也鬧不出個什麽名堂!後來,上訴的次數多了,煩了,引起了河對岸香港傳謀的關注,有記者過河采訪。這就非同小可了,會造成國際影響。主要是對北京的影響。

  這時候,吕洪鐘才開始急了。這王一凡兇狠,這古廣迂腐,這餘丙佳草包……

  怎麽辦?吕洪鐘只好親自出馬了。不出台也難以服衆,也難以交代。

  這回他還是考慮周全些,低調些。他在鎮政府裏邀請王一凡幾位村代表一起座談,聽他們的意見。其實,情况他是清楚的,也明白的,也悟及當局的欠理。因此,他聽了意見之後,心平氣和的説,讓區政府核實之後,應該給你們一個正確的答復。查實之後,違法户帽子戴得不恰當,有的還戴錯了,應予糾正。最後答應三個月内把事情核實清楚,作出處理。

  這樣,村民總算有個限期好等待,便接受下來了。

  吕洪鐘終算過了這一關。

  王一凡從心裏高興。這轉地的事一下子變成一場官司之争,他願等待下去,也有的是時間和精力。老實説,他確實做了打持久戰的準備。

  王一凡這回真長見識了,他占着法律這根底綫,什麽麻雀戰,陣地戰直至持久戰都用上了,有驚無險,都一一過關。使他感觸最深的是認識一個人才,方青牯。這一切都是經由青牯安排的。凡是有關法律事宜都由青牯代表處理,他是律師,處理自如,尤其是接待香港傳媒,更是禮貌彬彬,事事周全。加上持有英國倫敦經濟學,法學碩士的學歷,自然得到媒體的尊重。因此,這一場五彩繽份的民訴官之争,王一凡過得並不辛苦,當然也不見得輕鬆了。

  只是辛苦了古廣。他在擔心下一步該怎樣走?吕書記又會把自己拈到什麽地方?這灾難何時到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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