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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二十三

  大有大難,小有小難。

  没想到吕洪鐘也碰到了一個難題。他没想到違建户一下子漲潮了,高達三十四萬棟。全市原居民人數是三十三萬人,人平一棟多點。這三十萬棟違建,面積近四億平方米是個什麽概念呢?是一個住着七百萬人的中小城市。這一來就麻煩極了,是一個很難處理好的難題。

  事情究竟怎樣,怎麽一下子的像泡沫地潮漲起來。他有點不相信,又不能不相信。因爲古廣的統計數字擺在面前。

  他找來古廣詢問。古廣是有備而來的。他把累計的統計數字,一一的排開來,有根有據,只是這些數字一向没引起吕書記的重視,認爲只不過是農民落後思想的回應。

  “你不稱職,這樣龐大的數字,你應該作爲一個問題提出來才對!”他指着古廣説。

  古廣不作聲。他預測到有今日。這分明是轉地的産物,是被轉地迫出來的。人人都清楚,只有吕洪鐘好大喜功才被蒙了雙眼。這怨誰,只有怨你自己。

  這時候,看着吕洪鐘氣急敗壞的樣子,古廣禁不住有點幸灾樂禍的快感。什麽時候看到過他收斂點凌氣盛人的驕横啊!

  吕洪鐘想了想,决定要親自視察一下這違建的真相。他要坐直昇機巡視全市,看看這違建的勢頭,這病毒的蔓延。

  他帶着秘書,要古廣陪同一起坐上直昇機,騰空而去。

  直昇機在空中盤旋,緩慢地盤旋着。

  下面是街道齊整,緑樹成行,高樓林立的一座美麗城市,有一種令人心曠神怡的快感。

  他看見一片片密密麻麻,雜亂無章的建築,像長在秀發上的一塊爛斑,令人感到惡心。直昇機低飛了一圈,看清楚一片片秃斑是一串串的握手樓,貼面樓。看着看着,他心有點凉了,這難道是轉地運動轉出來的違建群麽?這些群體多出現在轉地的邊緣地區,尤其是圩鎮的周圍。

  突然,一陣亮光閃了他雙眼有點昏花。這些違建房頂鋪蓋的白鐵皮,一塊一塊地蓋着,在陽光下發出絶烈的反照。他閉着雙目,才又感到一陣安然。

  古廣也是首回登上直昇機巡視,不看猶可,一看才清楚這違建三十五萬棟的聲勢雄偉,真是太壯觀了。這一望,給他的一個感覺是,此回不可收拾。這違建能制止得了嗎?他明白,此刻坐在他身旁的吕洪鐘書記的復雜心情,光明道路上發現了黑闇,快樂的旋律中出現痛苦,他心中的幸福看來也不可以這樣的安樂了。那只好等待他下一步怎樣行是了。

  説實在的,此行古廣心情説不上的難堪,也説不上愉快。但有一種自己是正確的收穫感。我不是早給你吕洪鐘提醒麽?而且是不止一次的給你敲響警鐘!忠言逆耳,奈何!

  直昇機轉了一個圈又一個圈。一架直昇機在空中這樣盤旋,盤旋這麽長時間是少見的。少見多怪,下面的人群都在想,這又出了什麽大事件了?可誰也没想到,這小小的違建竟驚動了我們的市委書記親自出巡呢!

  突然,直昇機又轉了回來,在羅岡村的上空盤旋,好像在尋覓些什麽,又像在發現了些什麽?看來吕洪鐘有點兒不放心,又似有點兒不甘心似的。這是吕書記的憂慮還是羅岡村的光榮呢!

  直昇機才又不緊不慢地離去了!

  吕洪鐘回到家裏,感到疲憊極了。他從來未有這樣疲勞過。直昇機又不是少坐過,唯獨竟然這樣的累。他感覺自己是不是變老了,變得虚弱了!這轉地運動也是够纍人的。

  他開始有點擔心。這大面積的四億平方米的違建確實是個難題,面積實在是太大了。爲什麽一開始就没有去制止呢?他制止過,堵過,但都無力而終,是無力制止得住啊!他似乎感到了耕樓的威力,是耕樓引起了波瀾。突然,他又感到一陣震驚,這不正是小農落後思想的反撲挣扎嗎?不要低估這股落後的反動勢力。因此,他的直昇機出巡之行是及時的,有效的。

  他下了决心,堅决把這些房頂白鐵皮一律拆除,施以壓力,拆違的壓力。房子住了人,一下拆除不了。但白鐵皮是可以拆除的,而且立杆見影。

  於是,全市立刻開展一場拆白鐵皮屋頂的運動,轟轟烈烈。

  羅岡村早早就接到通知,拆白鐵皮屋頂的通告。

  第一個通知的是易天樂。他家天台上有塊白鐵皮,屬違建之列,得立刻拆除。

  易天樂立即拒絶説:没這回事!

  工作組便上樓檢查。這是上天台樓梯口的一塊蓋頂,有約三平方米面積,按理不屬違法建築。

  “這也得拆除,屬光污染!”工作人員説。

  “這是誰家的規定?”易天樂問。

  “吕書記在直昇機上觀察過的,這是書記的指示。”來人理直氣壯地説。

  “好,我立即解决好!”

  易天樂在超市買回來一罐墨緑色的噴漆,搬來一把梯子,爬上去,朝白鐵皮蓋頂均匀地噴了個來回。白鐵皮立刻變成一塊啞光墨緑色板塊。光污染也就消滅了。

  “這就够環保了吧!”易天樂笑道。

  直昇機巡視之戰,在易天樂來説,打個平手。

  這小小的拆白鐵皮屋頂的事,激起了村民的憤怒不滿。有聽話的拆除了,有的不滿的在頂牛,也有的竟還在擴建。這點吕洪鐘是没有估計到的。

  但告示已下,也只好硬拆下去了。

  古廣一直對違建是擔心的。他清楚,所謂違建大多數是村民的擴建加建或危房重建,真正的占地違建是極少數的。這裏面有歷史遺留問題,有政策問題,也有我們執法不嚴問題,也有腐敗問題,光是怪民衆,一律扣上違建户帽子是不能服衆的。當然,轉地運動的過猛過嚴,政策過緊是一股催化劑,是主因。但這就不好説出口了。吕書記會放過你嗎?那就見步行步好了。

  他憂心的事終於又來了。吕洪鐘已感到事情的棘手,便果斷地找着他説:“老古,違建的事由你負責解决,你就認真定個解决方案和有關政策的草案來,供市委討論。”

  奈何!古廣又默默地承受,嘆倒霉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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