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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老花逸事

  爲編此書,同學都説該寫寫老花。寫什麽呢,七嘴八舌,全是老花往日趣事,今天叙來,依如當年鮮活親切,便以“衆籌”方式集稿,遂有了這篇《老花逸事》。

  李智華,别名老花。網絡論壇初興時,大家都自取網名,老李第一時間將“花和尚”的名字據爲己有,儼然當仁不讓、舍我其誰。於是大家就喊他“老花”,一是他的胖大塊頭,絶對形似;二是他喜美服,花花緑緑的敢穿;三是他有花心,也有花膽,且從不諱言。

  先説老花的離去吧。

  老花殁於漢江,有熟悉他的人説:龍王爺招他做女婿了。雖是玩笑,但前前後後的奇事,也真讓人説不清。

  那是2011年的7月14日,法國國慶日,他和幾個網友一大早相約横渡漢江,一共下去四人,結果就上來三個。

  關於他的失踪,衆議紛紛,一説是他太過自信,完全不把年齡當回事。下水前同伴要他帶個救生圈,他不屑地説,長江邊長大的伢,還用帶那個。那一年他已滿51歲,同伴則都是三十來歲的小伙。一説是因病。有人看見,他先是身子往上一冲,後一頭扎進水裏就不見了。由於體胖,高血壓纏身已好多年。是不是突發心臟病、腦溢血呢?

  但我更願意相信招女婿一説。像老花這樣的人,龍女也是喜歡的。否則不會有許多神秘的現象發生。

  他出事的地方在漢江的龍王廟。此時並非汛期,江面不寬,水流也不急促。老花水性很好,同伴又在跟前,若真發生意外,總要撲騰幾下。結果是衆目睽睽,看他沉下去就没了踪影。現場搜救也及時,從上午10點多出事,一直到天黑,大小船舶來回拉網十幾趟,活拉拉就在人們的眼皮底下消於無形。

  搜救者都是這一帶長期救人打撈的老師傅,説如果今天找不到,就是冲到長江了,過兩天到陽邏找人吧。

  但幾個朋友心有不甘。第二天一早跑到歸元寺燒香,請教廟裏的老和尚,和尚説,他没走遠,你們帶點他喜歡的東西,晚上到他不見的地方去喊。於是一幫男女帶了香燭紙錢,和他喜歡的白雲邊酒、黄鶴樓煙,晚上九點多來到龍王廟,一邊往江裏倒酒撒煙一邊喊他的大號小名。不一會,黑兀兀的江面,就真浮現出一抹白色。看上去像一條魚。男女們忙請江邊的划子去撈。果然就是坦腹的老花。

  是不是龍王爺把他拉去做了一天的女婿呢?事後我把這個玩笑對他新交的女友S女士説,S大哭:出事前一天還在勸他,不要再到江裏游泳了,他説,最後一次,再不去了。我們已經計劃結婚了啊!

  哦,原來老花是捨不得S,在龍王爺那裏轉了一圈又回來了。

  與老花交往三十餘年,俺就見過與他有深交的女友不下十人,還不包括兒子的媽。甚至買個衣服都會成就一段艷遇。

  但每一個女友,對他都有很深的感情,甚至不管他是否另有所歡。所以送别儀式上出現了數任女友一同出席的場面,哭得最兇的,是他也深感愧疚、一起生活多年的L女士。

  老花是個快樂的人,不僅自己快樂,也給身邊的人帶來快樂。

  2011年春節,公子决定就在武漢過年,老太説,那就到我們家一起混一回。既好熱鬧更重情義的老花聽説後立即表態:俺來陪你們。除夕夜,老太太太弄了幾個家常菜,也没把這倆外人當外人,於是大家邊聊邊喝。酒呢,是老太不知從哪裏順回來的一瓶68度的五糧液,公子嘗了一口便去喝他的啤酒,老太倒了一小杯,剩下的,老花就再不許他人染指了,一個人愣是喝光了九兩。然後老花躺在沙發上開睡,其他人吃着瓜子水果看春晚,等到新年鐘聲敲過,老花醒啦,晃悠悠坐起來,一邊用手劃拉着茶幾上的瓜子水果,一邊喊公子找個袋子過來,那意思是要打包回家了;老太太太遞上一杯茶水,老太開玩笑問他:老花,你覺得他們這兒的服務員長得怎麽樣?老花很認真地看了一眼説:嗯,還行。

  老花是個講究儀表注重形象的人,在留分頭的年代,可能抹頭油的老八舍人只有他一個,男生裏偶爾灑點香水把自己弄得香噴噴的,大約也只有他一個;又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穿各式各樣花花緑緑的唐裝,而唐裝上的倆口袋在他基本就是擺設,並不往裏面裝東西;所以錢包、手機、鑰匙串、煙盒等等總是抓在手裏,無論在哪兒停下,他總是很有氣勢地把這些物件啪的一聲拍在手邊的桌子上,而當他喝好聊完離開時,哪一件會被遺棄,就完全看運氣了。於是,一個丢三落四的老花誕生了。

  不管長途短途,武漢的各位同學大多跟老花一起出遊過,作爲司機的老花,把車鑰匙弄得不見踪影幾爲常態。有一年去湘潭,幾個人打了幾小時麻將後睡覺,準備第二天早點出發,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所有人都站在車門口的時候,老花却突然宣佈:我的車鑰匙不見了!湘潭地方小,老花的美國車在這裏没有4S店,要找人撬鎖還得去長沙。後來是麻將室的服務員送來了他前一天夜裏遺棄的車鑰匙。又一次也是在湖南某縣城,幾個人在路邊攤一通猛喝狂聊,第二天早上,衆人再次站在車門前,等待老花去找車鑰匙,而老花則在路邊攤的門口等待老闆來上班。出門在外如此,過漢口也是一樣,某次,大家吃好喝好了就近找個地方開鬥,等到半夜出來準備回家,老花的車鑰匙又不見了,把之前喝酒餐館的守門人喊起來,被告知車鑰匙確實被撿到,但員工都下班回家了,老花只好跟公子在附近找賓館開房等第二天早上來取鑰匙。那年聚會在車上,老花當衆發表感言:我的人生總結就是,賭博害死人啊。這個總結在鬥院並未得到認可,如果他説喝酒害人,或許能獲得更多的支持。

  酒罎上有句對偶式名言,大概是這樣的:今天天氣這麽好,哇,不能不喝!今天天氣這麽差,草,豈能不喝!名言的創始人,無須考證,至少在老八舍,肯定是老花。老花是太能喝了,這不僅僅是説他量大,他是只要看見碗筷就要喝。當然,酒量突出的好處也是有的。某天,老花等數人喝酒,據説是連喝三場,直到凌晨兩三點才宣佈結束。老花回到家蒙頭便睡,却突然接到電話,剛剛分手的一個酒友在電話裏説:你快來,我的車撞了。老花問:你在哪裏?酒友説:我也不知道。後來總算説清了一個地標建築,老花趕到現場。原來那酒友醉眼朦朧地把車開進了一個建築工地,保險杠、車燈掉了一地。保險公司的業務員來了一看,説你這個得報警。酒友膽子奇大,報警就報警。警察來了,問道:這車是你們倆誰開的?老花清醒啊,左手把自己的嘴一捂,右手一指酒友:不是我,是他!

  在湖北省作家協會的院子裏有一道風景,那就是每天午飯和晚飯後,總有一群花花緑緑的小嫂子們在院子内外散步,其中有一個同樣花花緑緑但不是嫂子的,那就是老花。老花從不諱言自己喜歡美女,關鍵是,跟女人説話,他總能找到最合適的話題,讓自己成爲小嫂子群中不可或缺的開心果。老花的告别儀式上,你也許不能想象,可以認证的正式女友就來了三位,紅顔知己的數量就無法細數了。還是某天,老花喊了兩位牌友加一個院内美女一起打麻將,某局,美女明確做成了“將一色”聽胡,關鍵時刻,老花毫無根據地放出八萬,幫美女大額度勝出。倆牌友當場暗自慚愧:女人喜歡老花,真的很有道理!

  哈哈,想起來就好笑。先前打麻將,大家都怕有人賴賬,也怕警察抓賭,所以總是每人交幾百塊錢换成撲克牌做籌碼,結束後再用撲克牌對應换錢。錢一般是塞到某個角落或者由某人保管。某天在作協院裏打牌,老花到場就自告奮勇地當起了保管員,把每個人的錢都收到自己手裏。牌局結束時,他不僅把自己的撲克牌用完,還把别人的錢也輸個精光。别人問他:你帶錢了嗎?老花坦然:没有。現在不是講究“空手套白狼”嘛。

  某日,幾個同學在東亭小聚,飯後按約定去老花家搓麻。進入老花家所在的文聯大院,他在上下衣口袋摸了幾遍,説鑰匙不在身上,可能忘家裏了,麻將搞不成了。大家只好悻悻回家。途中忽然想到,約好的事,老花怎麽會弄黄了?鑰匙不在,他如何進門?是不是女朋友在家裏,他不想讓我們去?拿岀手機撥老花,看他搞什麽鬼名堂。電話接通了,裏面是個女人在説話:你撥的號碼已關機。

  又一日,幾個同學到老花家搓麻。那時人年輕,通宵達旦意猶未盡。進文聯大院,胡子到小賣部買了條煙,以防深更半夜斷“糧”難熬。大約轉鐘時分,胡子問老花,你不給我們搞點宵夜的?老花煩熬夜,説真是麽吃的都冇得,莫搞了,鑽被窩最舒服。這時有人打開冰箱,有一盒子鷄蛋,於是七手八脚,燒水煮蛋下面條,把鷄蛋全消滅了。添加了能量,大家意氣風發,鬥志昂揚。幾人手頭的煙都抽完了,只有老花還有半盒,但死活不給别人抽。胡子想起買的一條煙,對老花説,煙呢,給毎人發一盒。起身找那條煙,到處找不到。無奈只好坐回來,盯着看老花。老花面無表情,似乎自言自語“你進來好像什麽都没拿呀”。無煙難熬,俄而,大家只好停戰。這時老花大方地發煙,説“正好一人還有一根”。把大家送出門,他説:你們明晩還來吃鷄蛋吧。話沒説完,他已笑得直不起腰來。原來,他把煙藏進穿衣櫃了。

  老花有一段手氣不好,一搓就輸,散場時總長嘆一聲,自言自語道:賭博害死人哪!説過幾次,被喝斥:老子們是賭博?不過是一起快活一下,你胡説個麽事!某日,老花和胡子、老太、十三聚,散場時老花又一聲長嘆,那三人一齊怒目而視。老花大笑道:只怪老子交友不慎啊。

  也是某日,老花到牌友張猴子家開搓,手氣又不好,心情有些不爽,到陽台上透氣時,發現陽台上曬着幾塊臘肉,於是用報紙卷了一塊塞進大衣裏面,找個藉口若無其事地離開張家。事後跟我們説起來嗨嗨直樂,好像贏錢了似的。

  丢失東西不知是老花的毛病,還是他的小手腕?一次去漢口小聚,老花拎了一大袋子吃的喝的,我説去就去唄,還講麽客氣給大家帶吃的。他説,又不是給你們的。上次在潮汕賓館打牌,服務員撿到我的錢包,人家冇匿起來,還給我了,我克感謝下她。從此兩人熟溜了,胖哥小妹的不曉得幾親熱。

  那年上衡山,老道背着電腦包,老花瞅見,過來把包接走了。同學之間,本用不着如此客氣的,老道當時很覺意外,也很領情,現在還記得。

  還有一件事,《今日名流》停辦後,老花的心情不會好,境况亦堪憂,但不見得人人都能體會。一日宋姐給老道打了一個電話,説是在路上遇見了老花,交談了很久。宋姐提醒大家要多關心老花。是的,老花平日的樂觀瀟灑,很容易讓大家忽略他的另一面。還是宋姐細心,提醒是很有必要的。

  那年老太生病,外地同學來探望,一群人在紡織療養院喝完酒放了焰火又嗨了歌,仍覺不盡興。於是七八個人擠一輛車到蔡甸街上繼續喝酒宵夜。一路上擠得熱熱鬧鬧,不知誰説了句,把梯子丢在房裏睡覺,我們帶毛毛出克喝酒,他明天醒了會扯皮的。老夏抖狠:他敢?!老花一本正經地説:哪個敢欺負毛毛,老子一屁股坐死他!逗得衆人大笑。此話只有從老花嘴裏説出來才有效果。“老子一屁股坐死他”就此成爲一個典故。

  老花一生愛美女,也有女人緣。外出每每問路,均由他自告奮勇,但專挑小嫂子搭赸。若對方具三分姿色且態度熱情,他還要親切握手,一天心情大好。長期坐在老花副駕位置上的老太對此深有體會,車開在鄉村大路或崎嶇山路上,没來由的老花的車就突然减了速,你再仔細瞧瞧,原來是路邊有個小嫂子或擺攤或慢行,顯然,老花又要問路了。他有理論,小姑娘生澀,小嫂子成熟大方,還膚嫩。大家都很佩服老花,用個球迷評價運動員的術語,那就是老花有顆“大心臟”,在女生面前,既不害羞,更不怯場。

  老花走了,留給我們的是一段段快樂的故事。莞爾之餘,也不禁悵然,本來他還可以給我們製造更多的快樂,却因他的過早離世而把快樂留給了他在另一個世界的日子。

  本文由夏武全、童志剛執筆,關山、郭倡民、劉道清同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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