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北京12月31日電(作者汪毅夫)閩南師範大學閩南文化研究院有位青年學者告訴我,2020年12月,她分别在泉州後儛尾和漳州隆教兩個閩南鄉村做關於“送王船”和“搶孤”儀式的田野工作,現正在寫田野報告。也是在2020年12月,我寫了《從對王爺信俗的批評説起》,談王爺信俗及其“送王船”儀式;今天要談的則是“孝孤”同“搶孤”相連接的儀式,以及作爲人類行爲研究背景的田野。
台灣進士許南英《台灣竹枝詞》(1886)有詩曰:“盂蘭大會最聞名,鷄鴨豚魚飯菜羮。一棒鑼聲初入耳,有人奮勇上孤棚”。在我看來,這是關於“孝孤”和“搶孤”相連接的儀式之簡明版田野報告,其要點有:1.以“鷄鴨豚魚飯菜羮”供奉孤魂野鬼(用閩南語説叫“孝孤”),這是同“搶孤”前後承接的“盂蘭盆會”的主要情節之一,“盂蘭盆會”雖同佛教有關,其供品(周莘仲《台灣竹枝詞》亦有句曰:“粱肉如山餉鬼門”)却是佛、僧不可受用的葷菜;2.“盂蘭盆會”必搭一高台,以作爲“孝孤”和“搶孤”的平台,其上擺列祭品以供奉孤魂野鬼,這是“孝孤”,當一聲鑼響,人們一哄而上搶奪祭品,是爲“搶孤”。其意在於先禮而後兵,當孤魂野鬼飽食之時驅趕之也。台灣地區最有代表性的文化人類學家李亦園教授曾經説,人類行爲略可分爲實用、交際和儀式三類。譬如,舉杯而飲是實用行爲,舉杯勸君共飲是交際行爲,舉杯敬天敬地是儀式行爲。“孝孤”和“搶孤”相連,屬於作爲人類行爲之一種的儀式。人們希望借儀式保障人類生活免遭不測,這是完全正當的願望。但是,當人們迷於儀式的效力而信之,便有了迷信的色彩。當然,同“送王船”儀式一樣,“搶孤”儀式裏也有娱樂、競技的節目,是可以再現和保留的。
我在中國評論新聞網寫的《田野的圖像》裏説:“自然科學的實驗往往可以用重復實驗來驗证,自然科學研究往往要求可重復、可驗证。作爲文化人類學重要特徵的田野工作,却有‘田野工作不可重復’的説法,并且有米德的《薩摩亞人的成年》和弗裏曼的《瑪格麗特·米德與薩摩亞》對薩摩亞文化的描述並不相同爲例证,這是因爲‘人不可踏進同一條河流’,田野是變化的,研究者也會有種種差异。然而,對同一田野工作點做回訪式的研究,恰可因田野的變化而有清晰的歷史的綫條,因研究者的差异而有豐富的人文的色彩。清晰的綫條和豐富的色彩可以搆成田野的圖像”。今天我還要談的是,作爲人類行爲研究之背景的田野。以“搶孤”爲例而言之,在不同的時、空背景下,“搶孤”會有基本不變的一般情節、也會發生某些同背景、同所在田野有關的問題。譬如,在台灣移民社會和定居社會階段,都有包括“孝孤”和“搶孤”的“盂蘭盆會”,但前期盛於後期。又如,漳州隆教屬於畬族鄉,畬族居民對“孝孤”和“搶孤”儀式的態度,是在隆教畲族鄉的背景下、在隆教畲族鄉的田野裏的一個觀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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