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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的細叔

  在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就常常跟我們兄弟姐妹們講,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們有一個細叔。

  在我的童年記憶裡,我們有時候會收到細叔從那遙遠的地方寄來的包裹,主要是些衣服和食品。那時候,我們家鄉也跟其它地方一樣,經過多次天災人禍的影響 ,生活極度貧困。所以,每當收到細叔寄來的包裹的時候,我和姐姐弟弟們都會特別興奮。上小學的時候,爸爸也曾經教我給細叔寫信,感謝他對我們的支持和幫助。可那時候,細叔在我的頭腦裡是很模糊的。 

  在 1976 年和 1977 年連續兩年的夏收夏種期間,爸爸在生產隊地裡趕牛活,勞累過度加上營養不良,經歷了兩次胃大出血,兩次都虧及時得到了當時被禁止行醫的名醫大滿先(大滿叔)偷偷來家裡的醫治,才得以脫離危險。1977年秋,細叔雖然不能回鄉,但堅持要爸爸去廈門手術治療,并從香港做好了細致的安排。爸爸在廈門治療期間,得到尊敬的克英叔和阿貴娓一家的精心照顧和兩位堂哥的日夜陪護,才使爸爸的病情得以控制康復和痊愈。 感恩!但細叔在我的頭腦裡卻依然是模糊的。

  直到1979年的夏天,我才第一次見到細叔。那時,闊別故鄉30  年後, 細叔第一次從香港回到家鄉。記得當時家裡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而細叔卻還專門抽出時間關心瞭解我的讀書情況。當得知我高分被永定一中錄取,夏天過後就要去永定一中讀高中時,他當時特別高興,鼓勵我要爭取考上好大學。細叔話雖然不多,卻給我有一種“迷途中的我見到黎明”的感覺。一下子,腦海裡模模糊糊的細叔變得實實在在,不再模糊了。細叔當時送給我的一盒精致的文具,無論我後來去上大學、出社會工作還是到美國留學,我都把這盒文具帶在身邊,這既是一種鼓勵 ,一種感恩,也是一種思念。

  自從第一次見到細叔之後,值得慶幸的是幾乎每年我都有機會見到細叔。無論是在永定一中還是在杭州大學、中山大學求學,以及後來到美國留學,我都得到細叔極大的鼓勵和支持。那些鼓勵和支持,我終身難忘。跟我 一樣得到細叔關心、支持和鼓勵的晚輩們,數不勝數。

  1980年,細叔敢為人先,在杭州投資了浙江省的第一家中外合資企業 ——杭州西湖藤器企業有限公司。我在杭州大學讀書期間(1981- 1985),知道細叔每次到杭州時間都十分緊,有時還要出席浙江省政府安排的活動。但無論再忙,他都會抽出時間關心我的學習和生活情況,并鼓勵我認真學習,爭取能出國留學。

  細叔給我印象深刻的是:話語不多,總是很認真。但是,跟他在一起時,我卻感覺不到他有一點點架子,他總是那麼和藹可親,平易近人。在我說話的時候,他會認真傾聽,從不打斷,總是讓我把話說完後,他才會接話。

  2019 年春天,我去香港探望年邁的細叔和細娓。在細叔家裡,我得到了非常珍貴的機會,可以靜靜地聽細叔叙述往事。有許多關於爺爺奶奶的事,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的。其中細叔特別強調爺爺奶奶對他和我爸爸的讀書都非常重視,講述他自己小時候求學之艱辛,為了讀初中,他先後到廣東大埔中學,福建平和、南靖(廈門大同中學,由於抗戰撤到南靖)求學。由於家境困難,讀完初中後,細叔沒能繼續讀高中,而是回到家鄉在東山小學教書,我爸則讀完小學就沒法繼續讀初中了。對於重視孩子教育的爺爺奶奶來說,這無疑是一大憾事。之後細叔被迫離開家鄉,來到香港。這一去就是30年。 期間的諸多艱辛、無奈、煎熬和遺憾,恐怕衹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能體會和理解。

  在回憶離家 30 年後第一次返鄉的情景時,細叔略有所思地說,當踏入 自己親手策劃卻未能親自完成的寬成樓時,真是感慨萬千。但幾分鐘後,他便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出生長大的老樓——漸鴻樓。他頓了頓,然後慢慢地說:“踏入樓門,我眼淚再也忍不住了,父母都不在了。”說完這句話時, 我看他的雙眼還是濕的,而我也聽得眼含淚花。

  他還說,在他第一次返鄉的時候,他被家鄉落後的教育環境深深地刺痛了。這也許可以部分地解釋細叔在之後的幾十年如一日對家鄉的中小學教育傾心傾力的投入吧。

  2019年 10月,經過孚兄、醒標兄和大家的精心安排,細叔再次返鄉。我從美國飛到深圳跟孚兄、醒標兄、可弟和堂姐妹們會合,大家有幸跟隨細叔一起返鄉。這是我第一次,遺憾的是也是最後一次,跟隨他老人家一起回老家。每次細叔回鄉,從龍岩市到老家村裡,活動日程總是安排的滿滿的,前往金豐中學看望師生關心教學是必不可少的。但在這次返鄉的日子裡,最讓我難忘的是在寬成樓前,96歲的細叔坐在輪椅上,抬頭凝視著寬成樓,陷入沉思的背影。細叔,我多麼希望您就一直坐在那裡,讓時光凝固在那一刻啊!

  歷經滄桑,嚐遍人間苦澀甘甜;
  崇尚育人,惠及後人萬代千秋。

  細叔,您永遠活在我的心裡!

  2021 年 10 月,於美國芝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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