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文】

　　大道1廢2，尤3仁義4；智慧5黜6，尤3大僞7；六親8不9和10，尤3梟11子12；國家昏亂13，尤3奸臣14。

　　【注釋】

　　1.大道：天道，道，指自然法則（道理）和自然品格（道德）。例，《莊子·漁父》：“惜哉，子之蚤湛於人僞而晚聞大道也！……庶物失之者死，得之者生，爲事逆之則敗，順之則成。”   2.廢：廢除，廢棄。例，《莊子·馬蹄》：“道德不廢，安取仁義。”   3.尤：歸咎。例，《論語·憲問》：“不怨天，不尤人。”   4.仁義：人道的核心，主要是任人唯親和等級特權制度，是與天道的無私、公正、平等相違背的。例，《莊子·徐無鬼》：“夫仁義之行，唯且無誠，且假乎禽貪者器，是以一人之斷制天下……”斷制：獨裁。   5.智慧：聰明才智，即具有辨析判斷、發明創造能力。例，《墨子·尚賢中》：“則此使不智慧者治國家也，國家之亂，既可得而知已。”   6.黜：消除，排除。例，《三國志·魏·武帝紀》：“克黜其難，遂遷許都。”   7.大僞：極其虚僞的人。例，徐文明《王安石與佛禪》：“大姦若忠，大僞若真。”   8.六親：泛指親屬，首先是父母、兄弟、夫妻、子女。例，明·李夢陽《朝飲馬送陳子出塞》詩：“但道辭家别六親，寧知九死無還身。”   9.不：副詞，表示一般性否定。例，《莊子·德充符》：“鑒明則塵垢不止。”   10.和：和睦相處。例，《莊子·天道》：“與人和者，謂之人樂。”   11.梟：野蠻、强悍。例，《荀子·非十二子》：“飾邪説，文姦言，以梟雄亂天下。”   12.子：泛稱人。例，《詩·邶風·匏有苦葉》：“招招舟子，人涉卯否。”   13.國家昏亂：國家政治黑闇、社會秩序混亂。例，《莊子·漁父》：“廷無忠臣，國家昏亂。”   14.奸臣：陷害賢臣良將或篡奪政權的惡官。例，《六韜·舉賢》：“奸臣以虚譽取爵位，是以世亂愈甚，則國不免於危亡。”

　　【譯文】

　　天道被廢棄，這歸咎於有人提出以仁義（任人唯親和等級特權制度）治國造成的；智慧被排除，這歸咎於極其虚僞的人忌賢妒能造成的；父母兄弟夫妻子女不能和睦相處，這歸咎於野蠻之徒的强悍行爲；國家政治黑闇、社會秩序混亂，這歸咎於惡官爲篡權竊國而陷害賢臣良將造成的。

　　【評説】

　　本章只有26字，但極其深刻地揭示了國家統治集團殘踏天道、忌賢妒能、破壞和諧且造成政治黑闇的根本原因。

　　從奴隸社會到封建社會，統治者施政的理論依據是“仁義”。其經典著作《中庸》雲：“仁者，人也，親親爲大。義者，宜也，尊賢爲大。親親之殺1，尊賢之等2 ，禮所生也。”這段話是説：“仁，就是待人和用人，特别要把任用自己的親屬放在首位。義，就是適宜的事，特别是對待有才能的人要有等級差别。任人唯親也要按親疏程度不同而漸次降低信任的級别，對有才能的人也要按不同等級區别對待。這些都在《禮》制中有明文的規定。”這種《禮》制，在中國歷史上，始於夏朝，因爲禹不像堯、舜，無私地禪讓帝位，而是他的兒子啓繼承帝位，啓實行“仁義”制度，把子弟、親信及他認爲的賢人分封到各地成爲諸侯國的侯王或公爵，形成了天子與諸侯共同統治整個國家的政治體制，這種體制稱爲《夏禮》。商朝、周朝又沿襲了這種政治體制，並各自製定自己的《禮》制，即《殷（商）禮》和《周禮》。從夏朝開始，原始公有制社會轉型爲私有制社會，統治者是王公貴族，人民大衆成爲王公貴族的奴隸。追根溯源，仁政的始祖是夏啓，他及其後的歷代統治者以“仁義”這種人爲之道即“人道”取代天道，以“人爲”取代“無爲”，就這樣自然法則被廢棄了，自然品格被殘踏了，以至於出現了諸侯争霸、戰亂不絶的昏亂年代。正因爲如此，老子才説“大道廢，尤仁義”。

　　仁與義共同的特徵是等級、階級，所以説仁與義是階級社會意識形態的核心和始原。雖然如此，仁與義也是有次第之分的，也即“仁”的“親親爲大”大於“義”的“尊賢之等”。例如，天子之立“太子”與侯王之立“世子”，都以長子爲必當者，而不管長子之德才是否不及次子或三子。另方面，天子與侯王往往近小人而遠君子，也表現出“親親”對“尊賢”的否定。究其原因，是“親親”者之所謂“仁”，絶非“一視同仁”，這就與“天地不仁”、“天道無親”相背離了。所以莊子説：“夫仁義之行，唯且無誠3，且假乎禽貪者器，是以一人之斷制天下4 ……”中國從奴隸制社會到封建專制社會，在這四千年中，就是“以一人斷制天下”的，這個人假乎仁義而無誠，所以害了國家，害了人民。

　　【思考】

　　1.在中華歷史上大約在什麽時候出現“大道廢，尤仁義”的轉折？誰是始作俑者？

　　2.舉例説明“國家昏亂，尤奸臣”。

　　注 ：

　　1.殺，音shài,意爲“等差”。

　　2.等，指“等級”。

　　3.誠，意爲“真實”，指客觀真理，即天道。參看《孟子·離婁上》：“是故誠者，天之道也”。

　　4.參看《莊子·徐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