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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小小的心

  年前,我接到了小小的來信,拆開看,是一張大紅喜帖。幾行秀逸的行楷,擺佈得很得體。

  清純兄:近好!我又要結婚了。真的,請你相信,這回命運之神賜給我的是貨真價實的幸福。雖然,當前還不能盡善盡美,可是我已經高興得發暈了……請你務必於初三上午光臨寒舍。

  對了,别忘了“挈婦將雛”。

  問嫂夫人好!吻小侄女!

  小小

  1980年2月11日

  結婚而言“又”,朋友,你覺得驚奇嗎?

  血淋淋的手

  小小並不小,他是我高中時的同班同學,學名叫蕭曉。

  如果風暴不闖進我們的生活,小小的孩子氣也許永遠不會消失。當然,這是幻想。

  1966年5月,我和小小“分道揚鑣”了。我有志於“文”,他致力於“工”,我們都在分頭忙於高考的復習。

  我和幾個準備報考文科專業的同學,一頭扎進圖書館,在卷帙浩繁的書山旁翻翻撿撿;小小呢,他和一幫準備考理工科專業的同學擠在教室裏,在老師的輔導下,連篇累牘地演算着習題。我們仿佛沉浸在歷史上有名的“百團大戰”前那種神秘而緊張的氛圍中。

  突然有一天,寧静的校園喧囂起來了,經常播送悦耳的歌聲和輕音樂的大喇叭刺耳地怪叫了。

  年輕人的心啊,一下子達到可怕的沸點。幾天之内,雪白的粉墻,披上了淋漓的墨迹,凌亂的報紙,像暮色中的蝙蝠在黑洞洞的樓道裏亂飛。圖書館門前吊上了銹迹斑斑的大鎖,教室裏,桌椅横七扭八,骯臟、紊亂的復習大綱躺在地板上,任人踐踏。

  我們始而震驚、迷惘,夾雜着幾分慌亂,但很快就被卷進了狂暴的巨濤。

  到處是激動的面孔,揮舞的拳頭、昂奮的口號。多少人深夜不歸,多少人通宵達旦,大伙兒抓起了鼓脹的毛筆,鋪開了斑駁的紙張,揮起了粗硬的板刷,搜尋着最嚴厲的字句,打磨出最犀利的篇章,挾着一股汹涌而崇高的感情狂飆,開始縱横决蕩。

  一個悶熱的傍晚,我拖着疲憊的身子,捱到家裏。天邊隱隱滚來低沉的雷聲,不時扯起一道血紅的大閃,不一會兒,院裏的大柳樹紛亂地撕扯起亂發似的枝條,我感到很煩亂,仿佛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了心頭。

  小小來了,只穿着背心和短褲,嘴唇冷得不住地打顫,“清純,你能不能出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説。”

  雨前的小巷,嘈雜而混亂,我們身旁不時閃過匆匆的人影,隨着“噼噼啪啪”關閉門窗的聲音,街道越來越暗了。可是這裏,那裏,突然有一兩家門窗大敞,電燈賊亮,從裏面不時傳來砸碎什麽東西的聲音,夾雜着“媽呀,媽呀”的哀叫聲,使人陣陣毛骨悚然,我知道這是在“盪滌社會上的污泥濁水”。

  我們來到天壇公園黑黢黢的城墻下。小小遲疑了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説:“清純,我們家被抄了!”

  什麽?我下意識地掐了掐耳朵,挺痛。

  “真的,就在今天下午,來了一群穿舊軍裝的,説我爸爸是中統特務,他們廠有人揭發了……他剛下夜班,就光着身子被拖到院裏,打了個臭死,甩到汽車上拉走啦……”

  “你媽媽呢?”

  “他們打破了我家的暖瓶,讓我媽跪在上邊揭發我爸爸的罪行。可是她説,肅反的時候,跟政府坦白了,政府説登了記就没事兒了。解放這麽多年,又没干虧心事。他們駡她放刁,扒了她的上衣,用板帶抽……”

  “現在呢,你快説呀!”

  “現在,”小小的泪噎住了喉嚨,“她是死是活説不準……我一進家,他們就遞給我一把鐵鍬,讓我鏟除牛鬼蛇神。我下不了手,他們駡我、打我、逼我,讓我脱胎换骨,從狗崽子變成人,我没辦法,就照着她的腦袋劈下去了……”

  我的心仿佛一下子泡進了冰水,我想象不出小小,那個在班務會上抽抽答答的小小,他那白皙的手,是怎麽樣揮起了寒光閃閃的鐵鍬,向着一顆花白的頭,血淋淋地劈下去的……我還能説什麽呢?我還能説什麽呢!好一會兒,我才問他:“那麽,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我到學校住,我永遠也不回家了。”

  “那你弟弟,妹妹,怎麽辦?”

  “讓他們到小學去住吧,我有什麽辦法?我顧得了誰呢?”小小不哭了,他仰起蒼白的臉,目光是那般的呆滯、冷漠。

  “我求你一件事兒,請你給我一點糧票和錢,我一輩子忘不了你……”。

  我答應第二天給他送到學校去。他什麽也没説,就踉踉嗆嗆地朝着黑漆漆的前方走去。

  冷冷的雨鞭抽打在我的臉上,我只是呆呆地伫立着,從我身旁掠過幾輛“紅色恐怖分子”的汽車,他們迎着暮雨,唱着勇武的歌。風太大,我只聽清了一句:

  “……馬上叫他見閻王。”

  天涯何處無芳草

  清晨,我頂着暴雨趕到了學校。

  剛踏上二樓,就聽見從我們教室裏傳出粗暴的斥駡聲。

  推開門看,一群佩着大紅袖章的“舊軍裝”,把小小擠在墻角。小小蜷縮在幾張課桌拼成的“床”上啜泣。

  聽見門響,“舊軍裝”們警覺地扭過頭來,一個胖墩兒,横了我一眼,盤問道:“你干什麽的?”

  我指指小小,“我是他的班長……”

  “什麽他媽的班長!”胖墩兒駡了一句,“舊軍裝”們也紛紛嗤笑着,不再理我。小小徑自垂頭飲泣。

  “你他媽光哭管屁用,得劃清界限。”

  “限你24小時之内,交出你們家的金銀財寶!”

  “還有變天帳!”“舊軍裝”們咋呼喊叫。

  小小説:“你們昨天晚上不是全抄了嗎?哪兒有金子?哪兒有變天帳?”

  “啪!”一只大板帶重重地落在小小的背上。

  “混蛋,誰知你們的狗窩裏有什麽密室?限你24小時。不交,小心你的狗命!”

  胖墩兒打了個呼哨,“舊軍裝”們氣昂昂地走了。臨出門,胖墩兒還恨恨地“打倒”了幾張課桌。

  我把糧票、錢塞給小小。小小的泪像小溪一樣直淌下來,“别連累了你……”

  “我們家三代工人,我是紅五類子弟,没關係!”

  “真羡慕你。過去咱們常説‘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現在才知道,多荒謬!應該改成‘學好數理化,不如有個好爸爸’。”他突然仰起頭,哈哈地笑了。

  我轉身要走。他却一縱身跳下課桌,抓住我的胳膊,“清純,讓我最後再看你一眼!”

  “你要干什麽?”我緊張了。

  “我想遠走高飛。”他竟哈哈地笑着,“我要活,我不能在24小時以後死去。知識的大海,我剛剛看到它的邊兒,我還没有遨遊,我還没有遠航,我不能死。我要像夏衍筆下的‘野草’一樣,活下去。”

  “你到底要去哪兒?”我逼問。

  “天涯何處無芳草,哪兒能活,哪兒就是家。”他笑着,晃晃悠悠地朝門口走去。

  “那麽,再見吧!”我伸出手來。

  “不,不能握手,也許這輩子就見不着了。”

  他走了,迎着暴雨,踏着泥濘,只穿着有血迹的背心和骯臟的短褲,瑟縮着,像一片秋風中的枯葉,一步一趔趄,遠了……

  “歸你管了”

  一晃七年,我再也没有見到小小。

  也許在哪條山村的小路旁,又添了一座長滿青草白花的新墳?也許在哪條湍急的河裏,又給肥美的魚兒投進了一頓豐盛的夜餐?可是他瑟縮的身軀,雨中蹣跚的步履,却時常浮現在我的眼前。每當夜深人静,憂思難眠之時,我就又聽見了他那的哈哈笑聲。

  1973年,夢幻一般。突然小小出現在我工作的木工車間,那時我已經當了工段長。

  他穿着一件渾身開花的青布棉襖,腰間束一條粗大的草繩,咧開嘴傻笑着。

  “我還活着,没想到吧?”

  “這幾年你飛到哪兒去了?”

  “哪兒都去過,什麽都幹了,天山、海南……討過飯,放過猪,種過地,還偷過東西……”他傻笑着,仿佛在説别人的經歷。

  “你怎麽回來的呢?”

  “老頭子完蛋了,弟弟妹妹没人養活,街道知道我還活着,一開恩,我就回來了,真逗哏。”他又咧開嘴笑了。我厭惡這種笑,可怕的笑。

  “有工作了嗎?”

  “喏——”他掏出一張紙片,在我鼻子前晃了晃,“歸你管啦。你知道嗎,我在農村的地下包工隊裏還是個不錯的木匠師傅哩!”

  190塊大毛

  靠墊組裏烟霧騰騰,小小盤腿大坐,在工作檯上狠命地抽着煙。

  我皺皺眉,瞪了他一眼,“小小,這是工作時間。”

  小小瞥了我一下,“工作?没躭誤呀!”他用下巴頦呶呶墻角。

  那裏五個柯羅沙汽車的雙人大靠,齊齊嶄嶄。

  “八小時還没到,你就不能再多干點兒?”我有點惱了。

  “别生氣,段長。再干,能多給錢?咱倆同歲,一塊畢業,你現在二級工了,我呢?還没出師,好歹干干,190塊大毛,出來啦……來吧!看在老同學的面上,消消氣,抽顆煙。”

  説着,他熟練地彈彈煙盒,一只低廉的“戰鬥”牌小蛇般竄出頭來,一揚手,他遞給我。

  我望望他,狠狠地把菸卷撅成了兩半兒。

  秘密揭穿了

  真奇怪,幾天以後小小變勤謹了。靠墊組濃烈的菸草味消失了。走到門口,屋裏總是有斧、鋸、刨、鑿的聲音。院裏的木頭一天天减少了,成品一批批的送出,究竟是什麽力量使小小焕發了青春。

  秘密終於揭穿了。

  星期六下班,我正在洗臉,小小凑在我耳邊,低聲説:“清純,明天,我請你吃喜酒。”

  “什麽?”我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嗵”地捶了他一拳,“保密保得真嚴。”

  小小腼腆地笑了。

  當天晚上我聯絡了幾個中學時的老同學,第二天早晨,大家都换了身乾净衣裳,一路説説笑笑地向小小家走去。

  “新娘子到底什麽樣呢?”

  “小小什麽時候搞上了呢?”

  “誰知道呢,反正到那兒就知道了。”

  還是那兩間老房,一間坐東朝西,一間坐南朝北,只是顯得更加蒼老,灰皮剥落處,露出難看的半頭磚,像呲着牙的鬼臉。倒是房頂瓦楞上的狗尾巴草長勢喜人,一叢叢,青翠欲滴。

  小小的弟弟把我們迎進了南屋。小小的妹妹捧來了香菸、糖果,“除了您幾位,不會再來人了,”她凄然一笑,“坐吧,我去叫哥哥。”

  我們散坐在床上。屋裏只有兩把椅子,一張方桌,還有個碗櫃。没有衣箱,没有沙發,更没有大衣櫃……而且,看得出來僅有的幾件傢具,也都是小小自己的手藝,木頭不太好,樺木、黄花鬆,都不是做傢具的料,可是做得很地道,很精巧,外行人看不出來挖補拼鑲的痕迹。

  “小小還磨蹭什麽呢,快開始吧!”我的同學半急半哄地吵鬧。

  “來了,來了!”小小托着一大包麵條走進來,“總得請老兄們喝盅喜酒呀。”

  “算了,什麽時候啦?請新娘,典禮!”

  東房門一開,一個胖胖的,呼嚕帶喘的老太太(後來才知道是小小的遠房姑媽),拉着一個着紅掛緑的大姑娘走過來。同伴們不免有點兒興奮,呼的一下擁到門口。

  “哎呀,新娘子真沉得住氣呀!”

  “恭喜!恭喜!”

  “來,我攙着您吧……”

  招呼、祝賀、玩笑,新娘子全然不理,她那扁圓的臉上,一雙灰蒙蒙的眼直勾勾地平視前方,上身直板板,旁若無人地,走過我們面前。

  同學們臉上雖然還堆着笑,但興頭已經消退了不少。小小尷尬地讓煙、讓茶,空氣迅速地在冷却。

  典禮了,照舊地三鞠躬。没有父母,省了一鞠躬。

  一個同學也許是爲了打破窘境,抓過一只蘋果,飛快地拴在繩上,“來吧,傳統節目。”

  小小挣扎欲語,新娘却屹然不動。蘋果在兩人頭前擺動,一會兒碰碰他的鼻子,一會兒碰碰她的臉。

  “咬!一塊兒咬!”大伙兒亂叫亂喊。

  突然,新娘雙眼一翻,手指僵直,嘴裏突突地涌出白沫,怪叫了一聲,仰身倒下。小小慌了:“又犯了!又犯了!”

  小小的姑媽把姑娘拖到床上,“慌什麽?還不先請客人出去?”

  我們垂頭喪氣地走出屋,坐在門外的葫蘆架下。小小追出來摇着頭,“真對不起,她的羊角瘋又犯了。”

  “小小,快給她拿條褲子來,”姑媽在屋裏喊,“連炕都尿濕了……”小小慌忙跑進屋去。

  “這怎麽能過日子呢?”

  “可是除了這樣的姑娘,誰又願意跟小小呢?”

  大家七嘴八舌。

  最後一次流泪

  小小架不住弟弟、妹妹、胖姑姑和我們那幾位同學的輪番苦勸,决定退婚了。

  “大伙兒説得對!”小小對我説,“這是一輩子的事兒,不是買小醬蘿蔔,三五分錢,凑合一兩頓就行了,她實在是過不了日子。”

  其實,小小用不着對我解釋,這門親事,我不單同意“吹”,而且到現在還埋怨小小没主見,“既然知道她有病,當初壓根兒就不該娶嘛!”

  “不娶她娶誰呢?”小小痛苦地分辯道,“誰家的姑娘能跟我這樣的人呢?中統特務的兒子,過去叫‘狗崽子’,現在雖然改成了‘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可誰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政治上咱們臭哄哄;再説,小三十了,剛開始學徒,一個月挣一葫蘆醋錢,窮得叮響,唯一的‘優點’是‘父母雙亡’,可管什麽用呢?他們一没有留下存款,二没有置下房産,當然啦,就憑他們的成分,即便是有存款,有房産,也早進國庫了……正正經經、全須全尾的大姑娘,憑什麽跟我呢,人家圖的我哪一宗呢?”

  我同情小小,我知道即使是在背陰的墻犄角勉强存身的小草,只要它還有一口氣,它的心裏也會燃起火一樣的夢,何况,小小是活生生的人呢?他怎麽能没有愛的權利?可是他又哪裏配有這種權利呢?他的權利,已經被條件殘忍地蛀空了。

  “再説,我雖然知道她有這個病,”小小接着説,“可她叔却説,早治好了,輕易不犯,這倒好,連典禮都不行,還不輕易犯呢?老家伙,騙人!”

  “事不宜遲,説退,趕快退吧!”我給小小打氣。

  幾天以後,小小告訴我,他退掉了婚事,但是因爲結婚那天,他給姑娘换了條褲子,所以姑娘她叔要他補償二百塊錢。

  “哪有這種道理,不能給!”我氣憤地喊。

  “給吧,”小小隱忍地説,“她是個好姑娘,也是那年被轟回了原籍,我們在農村認識的,她有病,可是她没罪,得讓她活下去。”小小把牙咬得咯咯響,“給她二百塊,勒褲腰帶、刮牙齒兒,我給!”

  從此,每當薪金髮下,小小第一件事兒就是去郵局,一個月還五塊。每次郵完錢,他都把郵條小心地鎖在工具箱裏,像收藏珍貴的文件。郵條越來越多了,小小的臉上又浮出了笑容,那笑容就象雲隙中閃出的一縷晴美的陽光。

  啊,陽光,陽光,金秋十月,最是難忘。那一年的陽光最美、最暖、最亮,那一年的喜訊最大、最多、最令人發狂。

  小小真的狂了,幾個月後,他風風火火地闖進我家來,“清純,咱們去考大學吧!”

  “怎麽,我們還能考?”我摸摸密密麻麻的硬鬍茬難爲情地笑了。

  “讓,讓!你看30歲的‘老家伙’,也要。”小小把一張報紙塞到我的鼻子下,一個勁兒戳戳點點。

  這一年冬天,我和小小都考上了大學。小小在長白山下,我在南海之濱,我們在車站灑泪而别,相約“這是最後一次流泪”。

  準能結出“大蜜桃”

  可是,小小違約了,大年初三,燕爾新婚,本來是喜慶的日子,他却又一次流了泪。

  那天,空中飄着梨花般的細雪,大街小巷到處劈劈啪啪地竄騰着爆竹的火花兒。

  新娘在門口和我們握手。她身材頎長,面目清秀,儀態很大方,然而眼角、額頭掩不住歲月刻下的紋路。

  小小腰係圍裙,親自煮面。新娘連連道歉:“我們工資不多,去年6月,作爲特殊情况。大學給開了證明,領了證書,我倆是同班,一塊兒攢了半年錢,才辦事兒。您不嫌寒酸,就吃碗陽春面吧!”

  麵條端上來了,清韭、黄荳、木耳,精細的肉絲,浮着金色的油花兒,冒着騰騰的熱氣。新娘又鋪排下幾碟小菜,雖不豐盛,但是匀净、整齊而且實在。除了我們一家,没有外人。没有鞭砲,没有鼓樂,没有典禮,也没有喧囂,連個大紅喜字也没貼。

  “全免了,”小小歡悦地説,“現在是奮鬥的時候,慶祝的日子在後頭,長着哪。”

  席間,我們問新娘的身世,她説:“爸爸是教授,老右派,剛平反,可惜他已無喜無憂了。媽媽去世不久,妹妹們都工作了。”她苦笑着説:“您不笑話我們吧,‘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們倆,一路貨色……”

  大喜的時刻,我後悔自己不小心觸動了她心中的創傷,可是急切間,又没有消除的辦法。

  “蕭叔叔,看,白糖!”不知什麽時候,我的小女兒捧來了一團瑩潔的白雪。

  “是嗎,我嘗嘗,”小小當真吃了一口,“真的,甜的!”他像個孩子似的又蹦又笑。

  “來,苗苗,咱們把它裝在花瓶裏,”小小取來心愛的花瓶,“裝滿了雪,一會兒就化,春天馬上就來了,咱們在裏面插柳枝就能發芽,插桃枝,就能長骨突、開花……”小小忘情地説。

  “能結大桃子嗎?”苗苗問。

  “能,當然能,準能結出個大蜜桃!”

  哈哈哈,我們都歡暢地笑了。

  笑聲裏,我看見小小的眼角抖動着亮晶晶的泪花。啊,小小的心。

  原載《珞珈山》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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