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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後留一笑

  渾渾噩噩,稀裏糊涂,四年大學生活接近尾聲,和同學們一樣,想得較多的是畢業分配問題。但稍微有一點不同,自己去向相對明晰。因爲是現役軍人,畢業後只能回部隊,而且工作地點也大致確定,不是荆州就是武漢,前者是原部隊所在地,後者有省武警總部。

  離拿到畢業证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一位武警軍官到中文系,先瞭解我的情况,然後找我談話,告訴我畢業後到省武警總隊政治部宣傳處任職。他從係裏獲悉,我在校已無課程,可回部隊協助搞年底工作總結,順便熟悉情况,時間是一周。我清楚,説是熟悉情况,實際是對我的考察或是試用。我去了,和一位宣傳幹事共住一室,開始了闊别四年的軍營生活。

  一周時間很快過去,而我在這一周裏也迅速做出判斷:我已不太適應部隊生活。理由有三:一是難以適應紀律約束。和我同室的戰友天未亮就起床出操,喊“一二一”,説是軍官未到規定年齡(似乎是35歲)前必須出操。自己雖是軍人,但讀的是所謂地方院校;即使在地方院校也算不上守紀律、很勤奮的人,這種起床喫飯都要守時的日子,還不如我在原部隊當文書時舒服。二是當時武警部隊體制不倫不類,讓人不痛快。爲了裁軍,70年代末,邊防、城防、看守等部隊從解放軍劃爲武警,名義上歸公安部門什麽武警處、武警科管。當時的武警部隊因屬過渡期,下層是現役軍人,上層則爲從部隊轉業的公安幹部,有的屬“軍地兩栖”的老兵油子。自己在上學前只在部隊干過二年,和這些老領導同坐一個辦公室,總有些彆扭。三是感覺未來的頂頭上司不太理想,去没幾天,就問我有無對象,我含含糊糊回答,他也不陰不陽敲打,告誡我入黨前不要談對象,談對象時應向他匯報,多聽取處領導意見等等。還提醒我多干些掃地、打開水之類的事。憑我的經驗,單純、外向、勤快、聽話的兵最受歡迎,而像我這種不善言辭、不喜交際又不怎麽愛掃地打水的人極易引起衆怒。於是在學校讓正式填寫分配志願書時,我選擇了十堰市,這也意味着我同時選擇脱下軍裝。

  拿着分配書,我去了十堰。當時想法,先回家過完春節,再去新單位看看。滿意就留下,給部隊説我這是服從學校分配;不滿意就回部隊,給十堰人事部門説部隊不讓退伍。於是,我没徵求任何人意見,没有絲毫猶豫,去了十堰,同樣分到了宣傳部。

  本來是試試看,但以後的幾件事却讓我很快做出了終生選擇,也差點毁了我的終身。當時的十堰與全國最大的汽車製造企業——第二汽車製造廠實行政企合一,市領導機關也是廠領導機關。新興的移民城市、高速發展的特大企業,朝氣蓬勃,紅紅火火,辦公、生活條件都相對不錯。宣傳部長(後來曾任國家科委副主任、科技日報社長兼總編輯,90年代作爲全國級别最高貪官被判刑)似乎對我也有幾分器重,讓我有士遇知己的感覺。而且科室五人,除正副科長外,連我三人全是武大中文系畢業,其中76級那位也是從部隊到了學校,畢業後回部隊,轉業到十堰市委宣傳部。以他爲座標,我想,到這個城市、這個單位不算委屈,早晚都得轉業,不如一步到位。於是就心安理得地上班了。

  時至今日,我有時依然很佩服我自己,當然,是30年前的自己——真是要膽量有膽量,要魄力有魄力。面對畢業分配選擇城市、單位、職業這種大事,眼不眨心不跳,就像打麻將選擇出哪張牌一樣,不言不語,不緊不慢地就做出個不大不小的决定,爲以後幾年不尷不尬的經歷埋下伏筆。也許是年輕,也許性格使然,我對最不該忽略的東西——那身軍裝不能想脱就脱却忽略了。

  一個月後,省武警總隊以爲我探家後去了原部隊取行李,原部隊以爲我在省總隊服役;後來大概還是通過學校知道我已經“自我轉業”到了十堰,於是有一天,一位警官到了我的單位,部領導解釋我確屬學校正當分配,帶有一點支援山區、支援三綫建設的味道。那位警官不動聲色,只説讓我回原部隊辦理退伍手續。我與原部隊好友聯繫後得知,只要回去就會被留下,等候總隊處理。這時我才知道,擺在我面前的有兩條路:回去受處分;不回去或被開除軍籍——都不怎麽理想!

  從那時起,夜裏常做噩夢,只要見到單位裏來了穿軍裝、着警服的,就兩眼發直,一身冷汗。

  吉人自有天相。部長利用全省宣傳工作會議時機,設法與省武警總隊政治部主任住到了同一房間。幾天下來,竟然讓部隊首長看在我確屬學校正當分配份上,同意我辦理了退伍手續,而且退伍補助、軍齡計算之類從優。

  人生總會留下很多愧疚,我尚未忘却的愧疚之一是私自離開部隊後,讓關心支持我讀大學的原部隊首長差點爲我受了處分。除此之外,我以爲事情已經過去,一切正常。然而,正所謂“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好戲還在後頭。部長高昇,新部長是位黨性極强的老年人,認爲我檔案不全,組織紀律性也不算特别强,可以在宣傳部工作,但不能入黨。當時黨務部門的幹部不入黨就像文革時的五類分子一樣,很難有出頭之日。於是,噩夢又開始了,而且一做三年。

  三年後,部長退休,社會環境也有所改善,加之那位高昇後的部長也替我開脱幾句,終於擠進黨内。從那以後,一路平穩一事無成,噩夢雖少好夢也做得不多。偶爾想起當年那一步時,有後怕,有後笑,倒没什麽後悔。年輕時的選擇無所謂對錯,只能證明自己曾經年輕過,福兮禍兮,啥也不是,只是一段人生經歷。

  兩次同學聚會,一次因我們報紙對市領導名次排序出現所謂“重大錯誤”,我正在檢討;一次因兒子從珞珈山帶回一個女友初次登門,均告缺席。坦率講,最主要的原因還是自己確實不願參加集體活動,做總編幾十年,生活習慣已很接近偉大領袖,夜裏兩點睡覺上午十點起床。如無特殊情况,實在不願受早睡早起那份罪。以上文字,是自白、自嘲,當然也有隱隱約約的自責。能不能也算作是對同學交往間的自責呢?

  杜華自述:

  本人入學前是武警湖北京山縣中隊文書,原籍湖北房縣。父親原爲縣裏局級幹部,後被劃爲“右派”,貶到縣衛生院任一般幹部 ,母親係供銷社幹部,父母月收入不足80元,家中尚有二弟一妹,生活較爲艱辛。因父親原因,政治上有自卑感,隨遇而安。

  在武大期間,大概看我干過武警,曾擔任係保衛幹事,什麽事都没做,也没興趣。當時就知道分配去向是部隊。理想、愛好均無,對文學不感興趣,倒是爲以後打算,對公文寫作比較留意。

  畢業後一直在十堰市新聞宣傳戰綫工作。1982年在市委宣傳部任幹事,1984年底任副科長,1986年任科長,1991年任市委外宣辦、市政府新聞辦主任。1996年任《十堰晚報》總編,2004年任《十堰日報》執行總編,2011年任十堰市政協常委。

  妻子任市人民醫院(湖北醫藥學院附屬醫院)皮膚科主任、教授。兒子、兒媳均爲武漢大學研究生,兒子現在光大銀行武漢分行任秘書,兒媳爲武漢大學附屬中南醫院醫生。有一個孫兒。現我們夫妻在十堰有140平方米住宅一套,我配有公車。兒子在武漢有110平方米住宅一套,有私車一輛。現在的理想是,夫妻健康,兒、媳上進,孫兒茁壯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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