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零年底，一位姓崔的朋友問我：“近讀你父遺作《天蠁詞》，發現黄老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與我國一代詞宗——夏承燾教授有多次唱酬，這不簡單，能否找找資料補充核實，這對提昇黄老的學術地位會有好處。”我説：“試試看吧，但手頭資料不足。”他説：“我有六七本與夏承燾有關的書，借給你看吧。”我懷著感激的心情閲讀他借給我的書《夏承燾教授紀念集》，翻閲夏夫人吴無聞編撰的《夏承燾教授學術活動年表》，又專程到廣州圖書館逐年翻查夏承燾著的《天峰閣學詞日記》。經過多天閲讀摘録有關材料，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有所獲。

　　一、黄詠雩與葉恭綽、楊鐵夫的交誼 

　　先父黄詠雩乃一代儒商，三十年代曾爲商界翹楚，任廣東全省商會聯合會首届主席，爲啇民做了不少好事。他博學多才，素有“南海詩人”的美譽。正如區季謀在《芋園詩稿》序言所述：“詠雩以詩稱……既與九龍真逸陳伯陶、永晦道人吴道镕、述窠黄任恒、凹園黄榮康、慈豀黄佛頤、遐庵葉恭焯諸耆宿唱酬，相與闡揚風雅，極一時之盛。”（見《天蠁樓詩文集》上册第3頁）

　　一九三八年廣州淪陷前夕，黄詠雩舉家逃難香港住九龍南京街，後遷彌敦道。我父初到香港住九龍南京街八號二樓，一家十口，没有固定收入，生活十分拮據，又牽掛在廣州的親人。他寫下《菩薩鬘·戊寅香港寓樓》一詞，記叙自己無奈悲愴的心境。

　　亸雲黛斂煙蛾蹙。滄波照影明寒玉。日暝莫憑欄。愁心千叠山。

　　驚鴉辭落木。雨颭鐙花緑。海氣入樓寒。家山夢裏看。（見《天蠁詞》117頁）

　　他還寫下了《九龍》、《虎門篇》、《戊寅感事》等詩篇，抒發在日軍侵略下的愛國情懷。翌年，葉恭綽爲首的旅港文化界人士，共同組織了“中國文化協進會”，並籌辦廣東文物展覽會。1940年展覽會於香港馮平山圖書館隆重開幕，黄詠雩以委員身份參與會議，拿出個人珍藏的唐代名琴天蠁琴、商代青銅器詠樽、三國吴代永安銅鏡、元代赤符鎏金佛像、廣州部曲將印等十五件珍貴文物參展，撰《參觀廣東文物展覽會述評》，在閉幕會上還作了關於保護國家文物的發言。會後又協助葉恭綽等人編印《廣東文物》及《廣東叢書》。

　　葉恭綽號遐庵(1881~1968)，乃黄詠雩的父輩世交，爲國民政府的開國元老，主治交通事務，精於清代詩詞，是著名的書法家、文物鑒藏家。他與黄詠雩也有深厚交情和詩詞唱和，三十年代初，先父藏天蠁琴後葉恭綽題贈“天蠁樓”巨幅送我家珍藏。五十年代先父朋友輯録《天蠁詞》，葉恭綽專爲詞集題籤。

　　1938年黄詠雩撰《和葉遐庵感事韵》：

　　吾行敢自怨迷陽，八表昏沉意可傷。特操未須勞問影，一塵同是説和光。飛灰火宅諸天劫，度世虚舟大壑藏。無那破窗風雨横，草堂歸去繪良常。

　　〔黄鶴山樵有《破窗風雨圖》、《良堂草堂圖》〕（見《天蠁樓詩文集》上册255頁）

　　1939年黄詠雩作《己卯重九次韵和鄭韶覺、葉遐庵》：

　　縱無風雨都蕭瑟，异地臨秋暗自驚。横海冥鴻成健翮，過枝寒蟬有殘聲。濁流涴月終難滓，喬木經霜漸見榮。煙水迷茫鬆菊泪，眼中白日落蕪城。（見《天蠁樓詩文集》上册263頁可证）

　　透過葉恭綽關係，黄詠雩於1941年參加香港春秋社的雅集，席間詠作了《千春社席上賦呈朱聘三、江蘭斎、盧袞裳、湘父、俞叔文、黎季裴、楊鐵夫、胡伯孝、鄭韶覺、葉遐庵、黄慈博、陳覺是、盧岳生、李風坡諸子》

　　赤柱擎空紫翠重，過江裙屐每相從。風漪光躍蕤賔鐵，雷雨聲弘甲子鐘。變化文章猶霧豹，隱居身世是人龍。蓬萊股折山離合，夢繞羅浮四百峰。(見《天蠁樓詩文集》上册275頁)

　　在雅集上喜逢楊鐵夫外，還新結識了江蘭斎、盧袞裳等香港的學者、詩詞家。

　　楊玉銜(1866~1944)字季良，號鐵夫，中山人。光緒舉人出身。1904年考取内閣中書，旋轉内閣侍讀，後入京都師範係。肆業後回鄉辦隆都高等小學堂，自任校長，復赴廣西助理新學政，政績顯著，旋昇鎮安知府。1914年返粤任揭陽縣長，旋赴滬，從朱祖謀習詞，浸成名家。抗日戰争前到香港，香港淪陷後返鄉。著有《夢窗詞箋釋》、《抱香詞》、《説文解字述证》、《雙樹居詞》、《五厄詞》等。

　　先父1938年結識楊鐵夫。楊鐵夫比先父年長三十多歲，酷愛作詞，又是前朝舉人出身，著作甚豐，父對楊鐵夫視爲長者，十分尊重這位詞人。敬重有加，常相互砌磋填詞唱酬。

　　1938年先父作《漁家傲·和雙樹與六禾 遐庵慈豀同作》：　

　　寒玉籠紗薇露涴。胭脂露浥芙蓉朵。光斂螭唇珠穟火。雲乍過。奩波浸月青天墜。

　　霧鬢風鬟相背坐。替描花樣添閨課。待解嬌嗔無計可。蓮房顆。是甜是苦真難唾。 (見《天蠁詞》454頁)。

　　同年，先父又作《百字令·戍寅 一九三八年 題楊鐵老行看子》詞：

　　江潭摇落，念甚時柳汁青衫依舊。一舸孝廉船上畫，月夜虹霓光透。飲水心冰，看雲意懶，冥搗收虀臼。縛茅雙樹，置君壺海蓬岫。

　　回首夢冷黄堂，庭魚早掛，歸去成空手。已死蒼天渾莫問，萬事於人何有。銅狄摩挲，金仙飲泣，此意凄凉否。低眉孤坐，亂峰枯樹如帚。　(見《天蠁詞》120頁)。

　　一九三九年，黄詠雩作《晝夜樂·帆影巳卯和雙樹六禾》詞：

　　濟川舊願何時了。悵極浦，餘殘照。天涯望眼虚懸，江上愁心孤悄。鱟背影斜寒正峭。試指點，遠山痕小。待説與驚波，有檣烏能曉。

　　半江秋色欄腰繞。暮雲連，亂流渺。寄身一例漂萍，别恨暗牽芳草。問訊行人無恙也。恁此去，馬當風飽。奈殢雨昏煙，又錯疑歸鳥。

　　注：六禾即黎季裴(1874-1950)，又號玉橤詞人，千春社員、黄詠雩好友。(見《天蠁詞》457頁)

　　由以上所列記載，可見黄詠雩與楊鐵夫二人從1938年起相互唱酬，已結成詞友。 

　　二、楊鐵夫與我國一代詞宗夏承燾教授的交往

　　關於楊、夏二人何時認識，據《夏承燾教授學術年表》所載：

　　一九三三年，夏在之江大學任教，任中文系代主任。

　　六月，初唔楊鐵夫。

　　七月作《謝楊鐵夫招飲市樓，並題其桐影勘書圖》。

　　一九三四年，仍在之江大學任教。

　　八月作《齊天樂·陪楊鐵夫西游四溪》，又《題楊鐵夫挽香詞》〈文〉。

　　一九三五年，仍在之江大學任教。

　　　十一月楊鐵夫《夢窗詞箋》爲增補數事。

　　一九三六年，仍在之江大學任教。

　　　一月，鐵夫新印《夢窗詞箋》，登夏教授作《夢窗詞箋序》。

　　一九三八年：

　　一月作《玲瓏四犯，時杭州已陷…》。

　　三月，避地瞿溪。作《避地瞿溪寄天五》（七律）。

　　八月末，離温扺滬，時之江大學遷滬復課。

　　一九三八年，楊鐵夫離滬赴港後，仍與夏教授相互溝通，詩詞交往，書信往來不斷。見夏承燾集《天風閣學詞日記》不完全的記録至1944年楊鐵夫去世，二人書信往來記敘三十餘次，楊鐵夫著的《夢窗詞箋釋》、《抱香室詞》、《雙樹居詞》、《五厄詞》、《説文解字述证》等，從選校，刪改，作序，到出版付印，大都得力於夏承燾教授鼎力相助。二人交往，堪稱文人典範。

　　三、黄詠雩、黄慈博、與夏承燾的交往史實

　　黄詠雩、黄慈博在1939年開始，通過楊鐵夫與夏承燾《水龍吟·詠落葉》詞相互唱酬，跨越時空，結成詞友。

　　　據夏承燾《天風閣·學詞日記》所載：

　　（一）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作《水龍吟·詠落葉》詞

　　心叔，雲從各示 落葉詞，念碧山有是解，依韵報之 ： 

　　   故林一夜驚霜，叫群哀雁知多少。江南江北，翠陰門巷，回頭似掃。逝水同歸，枯根共命，翻憐幽草。滿吴宫漢苑，賺人清泪，誰來問，荒江道。

　　終古哀蟬凄調。伴啼烏。舊枝空繞。千重碎錦，争妍换色，半亭殘照。明日槎風，蓬壺方丈，遡江縱到。總羞叢亂艷，仃車忍説，比荷時好。

　　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三十一日）發鐵夫函，求改水龍吟。

　　   楊鐵夫接夏承燾《水龍吟·詠落葉》詞交黄詠雩、黄慈博。黄詠雩於巳卯一九三九年作《水龍吟·秋日詠落葉和心叔瞿禪》:

　　蕭條樹樹秋聲，故家門巷人烟少。空山行跡，相尋風雨，荒蕪誰掃。委地哀蟬，離巢凍雀，露迷衰草。總音塵盼斷，天涯漂泊，無可語，青蠅吊。

　　漫説花魂未歇。挽西風，柔柯重繞。烏飛驚夜，蛩啼怨曙，陰燐凝照。古社蕪城，槐薪空仰，更何人到。試仃車憑晚，酣霜紅臉，乍如花好。（見《天蠁詞》163頁)

　　一九三九年：

　　   （五月九日）接楊鐵夫香港信，即復一函，附去落葉詞。

　　(六月九日) 鐵夫寄來黄佛頤慈博，黄詠雩肇沂二君和予落葉，水龍吟詞，皆粤人。佛頤一首尤佳。午後作復。並問鐵翁身世。聞其家庭多故，屢欲遁入空門，不知爲何故也。

　　（七月十七日）接鐵夫函，謂介黎季裴國廉老人和予落葉詞。

　　一九四零年：

　　（六月十四日）鐵夫寄其雙樹居詞稿來，囑代刪代印。因訪鄭午昌於漢文正楷印字局議價，雲須四、五`角一册。

　　（六月十五日）閲鐵夫雙樹詞，尚多可刪者，唸詩人割愛之難，刪詩要有大英雄手膽。

　　（六月十六日）閲完鐵夫詞，擬爲刪去十餘首。

　　（九月二十七日）接鐵夫寄來二百二十五元印詞，即交百元與漢文正楷書局

　　（十月二十四日）題楊鐵夫雙樹居詞卷。

　　一輯蒼顔氣早降，閲君詞卷過桐江。二豪狂態何人識，殘劫旗亭説夢窗。

　　七八年前初識翁於上海，招飲四川路酒家，四顧斷壁殘垣，因滬戰方息也。

　　（十一月一日）校鐵夫詞樣。

　　（十一月十三日）得鐵夫函，問詞集。

　　一九四一年：

　　   （一月六日）得鐵夫香港函，問詞集印成未。印局屢催無效，夜爲此瑣事失眠。

　　（一月七日）印局送鐵夫印樣來，校四紙。復鐵夫片，告詞集事，並問葉遐庵恭綽藏各鈔本宋詞。

　　   （一月八日）接鐵夫函。

　　   （二月一日）接鐵夫信，怪予久不不作復，恐其説文文稿失落。

　　   （二月三日）發鐵夫香港復，告印其詞集事，附去一詞。

　　——見《天風閣 學詞日記》273頁

　　鷓鴣天 題鐵夫雙樹居詞：

　　校夢庵中領瓣香。苕溪一派向南長。瓊樓彈紙春如綺，錦瑟箋愁鬢已霜，茅一把，木千章。江風歸路最清涼。人生大好杭州住,桂子荷花奈斷腸。

　　六七年前與鐵夫游西湖

　　   （二月二十二日）爲鐵夫校詞稿竟。（見278頁）

　　   （二月二十四日）重校鐵夫詞集

　　   （三月六日）得鐵夫香港書，近任廣州大學課程（見281頁）

　　   （三月十三日）爲鐵夫買全宋詞，八折須四十六元餘。

　　   （三月二十七日）復鐵夫片，其詞集印本，仍屢催不來，印書真大苦事。

　　   （四月十五日）發鐵夫片，告詞集已印成。

　　   （四月二十五日）得鐵夫函，示一詞。

　　   （五月一日）前日發鐵夫函，告著書不必以世行爲念。著書時之興趣，即辛勞之報酬……

　　   （五月十九日）畫荷……接鐵夫函。（六月四日）發鐵夫復。此番爲彼印詩集，頗有痴之嘆。

　　   （六月二十三日）夕作玲瓏四犯詞。

　　   （二）（六月二十六日）玲瓏四犯。

　　亂笛江關，怎送盡南鴻，還勸離斝。諱説相思，依舊暝愁無罅，研唱艷舞誰家，慢門掃，淡眉如畫。算燕環，一例塵土，臨影自驚腰衩。

　　不成並没相逢夢，漏沉沉，似年遥夜。當時避面回身地，重到餘凄詫。那信鏡約易寒，還自愛，雙鬟無價。待畫闌，都换斜陽，應許袖羅重把。（見夏承燾《天風閣 學詞日記》第六册313頁）

　　黄詠雩 辛巳1941年作詞《玲瓏四犯 次瞿禪韵 擬梅溪》和：

　　悄揾鮫綃，待挽盡江流，泪斟盈斝，醉夢温存，無那凍生屏罅。偷眼落木關山，賸一抹，夕陽如畫。看比鄰，教得歌舞，憨小故拈裙衩。

　　向人宛轉凄波步，弄嬌腔，强支殘夜。笑啼怎稱新歡意，秋扇成悲詫。爲語未嫁翠娥，都漫許，量珠身價。自卷簾無語，黄花消瘦，鏡奩慵把。（見黄詠雩著《天蠁詞》黄漢清注評第159頁）

　　（三）見《清風閣 學詞日記》所載，夏承燾於一九四一年七月七日作《臨江仙 記名山翁語》詞：

　　啼殺鷓鴣行不得，天涯芳草連空，一更寒雨五更鐘。有情餘悵望，無夢扺相逢。

　　更比花飛還可惜，倚闌人去匆匆。爲君彈泪問殘紅。不成香委地，猶有力逥風。

　　黄詠雩於同年和作《臨江仙 次瞿禪韵 辛巳1941 年》詞：

　　　烟雨暗遮前度路，痴雲鎖斷高空。細敲愁緒散霜鐘。棲鴉渾不定，離雁又相逢。

　　木落秋山青頓减，换巢麽鳳匆匆。夕陽争取片時紅。鬧寒蛙黽夜，吹夢鯉魚風。（見《天蠁詞》170頁）

　　一九四二年：

　　（一月十九日）接鐵夫香港十二月二日二函及夏曆一月望黄詠雩肇沂函，皆有和予《玲瓏四犯》、《臨江仙》詞。黄君住彌敦道七二六號二樓。鐵夫謂其好讀書，曾刻印《芋園叢書》百餘種，詩宗長吉，近年始爲詞而甚工，南海人。兩君前月浩劫，不知安否。（見《夏承燾集 第六册》《天風閣 學詞日記》(二) 363頁）

　　(注：黄詠雩後人忘記了1938~1942年我家從九龍南京街搬往彌敦道勝利大藥房二樓的確切地址，現在終於清楚了。謝謝夏教授的日記道出真相。)

　　1941年12月8日，日軍偷襲珍珠港，太平洋戰争爆發。12月23日，日軍進犯九龍，先父作《凄凉犯》詞，記叙此事。（見《天蠁詞》476頁）

　　辛巳1941 年，予避兵海上四年矣。辛巳10月24日，日本飛機侵襲九龍，投擲炸彈，予受傷。夜半，日兵闖入。砲火中，倚聲記事。用白石體。

　　  辭枝噤蚻。苔衣槁，凄凉卧掩霜葉。足跫絶島，神遊故國，霧山一髪。饑鸮啄月，縠波起、銀蟾影没。倒蒼天，天沉海立。人在夢中活。

　　無那滄江夜。水擊鵬風，血吹鯨渤。小樓伏枕，颯啇飆、壓衾如鐵。角慘鐙昏，倍愁我、傷鱗呴沫。對哀蛩，有語欲説不敢説。

　　（一月二十日）爲鐵夫題像詞一首。

　　（三月三日）得鐵夫函，謂香港陷時日未到家藏被匪人劫掠一空，且耳被刀傷。港食米大漲，二元一斤，且買不到。一月中僅食飯五頓，餘沽粥及豆粉充飢。隨難民疏散，巳十二月十五日還中山縣故里。其已成三分之一之説文音義勘補，亦隨家資盡散，囑予買詞律，謂此書不可少。(摘《天風閣 學詞日記》(1942年)37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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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照先父與楊鐵夫在香港淪陷時自述，國難當頭，二人遭遇何其相似乃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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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一九四二年六月八日夏承燾作《賀新郎 雁蕩靈岩寺與天五坐夜》詞：

　　辦個蒲團地。好同君，僧房分領，十年清睡。鐘鼎簞瓢都無夢，但乞鬆風兩耳。便無事，須人料理。倦矣平生津梁興，念兵塵藕孔今何世。灘響外，夜如此。

　　昨宵夢跨雙鸞逝。俯下界，雲生雲滅，洞筲聲裏。唤起山靈聽高詠，山亦閲人多矣，問磊落英奇誰是。突兀一峰天外墮，更破空，飛下天河水。山月落，曉鐘起。（引自夏承燾《天風閣學詞日記》第399頁）

　　黄詠雩於同年唱和如下：

　　賀新郎 壬午九秋，瞿禪自永嘉以《雁蕩靈岩寺 天五夜話詞》郵示。何來思歸之操，宛聞跫然之音，水仙移人之情，小山招隱之什，念此繭足，豈能奮飛？答爾嚶鳴，用寄玄想。

　　那有埋憂地。好家居，纖兒撞壞，他人鼾睡。過雨空巢漂摇也，可奈刁調聒耳。予尾亂，翛翛猶理。偌大刀輪諸天轉，更修羅，暗换人間世。寧鬱鬱，久居此。

　　玉虯叫月銀逝。挾雙鸞，吹簫歸去，步虚聲裏。汗漫盧敖原有約，抗手若人來矣。恒沙劫，我聞如是。待挽龍湫千尺瀑，注愁腸，和泪爲雲水。澆下界，漫塵起。（見《天蠁詞》192頁）

　　（五）楊於香港淪陷時全家被劫後返回老家中山，友玉虎在申江夏因上海淪陷返永嘉避難。久無音訊，十分懷念。1942年黄詠雩又作《賀新郎 壬午重九寄懷鐵夫香山，玉虎申江，瞿禪永嘉》詞：

　　横海鯨鯢鬥。問伊誰，夜來移壑，藏舟何有。清峭數峰分遠影，列我窗中巒岫。算只有，青山如舊。望斷江關人何處，剩寒蟲，相語還相守。風雨至、又重九。

　　娑羅雙樹孤棲久。念年時，鐵漢無心，也忘苕帚。玉虎晨鳴雷怒應，隱隱阿香隨後。奈越鳥，驚飛南走。山澤癯髯猶健在，更龍湫，手挽歸懷袖。秋思遠，暮雲皺。（見《天蠁詞》187頁）

　　先父是大情大性的詩人、詞人。在重陽時節，他深深懷念香港淪陷後返回中山的楊鐵夫、上海失守前避難永嘉雁蕩山的夏瞿禪和申江的友人玉虎。其時日冦未降服，南北兩大詞人終未相見。黄詠雩、夏承燾兩人的詞友楊鐵夫、黄慈博也於1944、1945兩年間相繼逝世。

　　（六）1950年，廣州解放不久，久未接夏承燾音訊，先父又作《探芳 庚寅秋杪，寄懷瞿禪》：

　　試回首。只舊時青山，相看如舊。念燕鶯嬌小，簾幙尚廝守。落花還作東風夢，夢落春歸後。漫憑闌，病葉欺秋，密雲瞞晝。

　　憔悴問蒲柳。奈翠袖天寒，黄花人瘦。寶玦香囊，玉階竚，怨蛾皺。大江流盡殘陽去，星漢徘徊久。好加餐，爲人兒健否？（見《天蠁詞》第二篇《芋園集》390頁）

　　   此後，未見夏承燾復。

　　   歷史的車輪在前進，黄詠雩、夏承燾兩位詞人亦已相繼作古，我們多麽昐望他們生命不息，唱酬不斷……

　　四、結束語

　　我們提供的僅僅是上一代我國南北詞人文化傳承交往的一個感人的案例，南來北往，有歷史作证。雖然只是冰山一角，但它是真實的、可信的。

　　　讓我們繼承發揚前輩們這種堅毅執著，患難與共，勇於開拓創新精神，爲建設文化强國共同奮鬥。

　　本人提供以上史實，目的是供讀者閲讀、思考、研究，如有錯誤，歡迎批評指正。

    （作者：崔頌明　黄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