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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安畲話概述

  1961年8月間,趁受廣東省教育廳委派往潮汕地區調查方言之便,我們粗略地調查了潮安縣的畲話。畲話是聚居在潮州地區的少數民族——畲族所使用的語言。

  我們調查的是潮安縣風南鄉山犁村碗窯這個地方的畲話。發音合作人是當地的雷岳同志。雷同志年約40多歲,能講畲話和潮州話。

  山犁碗窯聚居畲族同胞約千余人,成年人大都能講潮州話,在本民族內部交際用畲話,對外則用潮州話。該地的畲族同胞,在生產及生活習慣上已與潮州地區的漢族人民沒有多大差異,只在語言上有所分別。

  本文準備根據我們記錄到的材料概括地介紹潮安畲話的情況,同時也扼要地介紹一下畲族的歷史、社會情況。

  一、潮安畲族的歷史、社會情況簡介

  畲族是聚居在潮州地區的少數民族。據歷代文獻的記述和今人的考證,比較一致的看法是畲族與瑤族同源,是瑤族的一支,同出“五溪蠻”之後。清周碩勳輯的《潮州府志》卷一二說:“潮州有山輋(按即畲),其姓有三,曰盤、曰藍、曰雷,皆瑤種。”府志這段話是據清顧炎武的《天下郡國利病書》而來的。顧說:“潮州有山輋,其有種二,曰平鬃,曰崎鬃;其姓有三,曰盤、曰藍、曰雷,皆瑤族。”現代的學者也認為:“畲族是出於唐宋時代住在五嶺東端的瑤人,而淵源于漢晉時代的五溪蠻。”[1]

  關於瑤及“五溪蠻”,南宋范成大《桂海虞衡志》說:“瑤本五溪槃瓠之後。”明鄺露的《赤雅》也說:“瑤名輋客,古八蠻之種,五溪之南,窮極嶺海,迤連巴蜀。藍、胡、盤、侯四姓,盤姓居多。”由上述可知,潮州的畲族是瑤族的一支(編者按:畲為瑤一支說不妥。畲、瑤同源,但早在隋代前後,兩者先民便已獨立發展,其後分別形成為單一民族)。大約在唐代初年,畲族便入廣東地區聚居。唐高宗時,潮州、泉州一帶已有雷姓、藍姓的畲民(當時稱為“蠻僚”)。後來,潮州的畲人一部分逐漸向福建、浙江等省的山區遷徙,大約在14世紀末(明代初年)便進入浙江境內。現代東南各省的畲族人民有很多是由潮州一地遷移過去的。一部分則在潮州定居下來,直至現在。

  潮州地區不只潮安有畲族居住,其他各縣山區當也有畲族聚居,過去有“澄海有輋戶,揭陽有山輋”等之記載,可知其分佈之廣。現在畲族在潮汕地區的分佈情況我們沒有作過全面的調查,就全國來說,據統計現在全國尚有畲族同胞23萬人,分佈在廣東、福建、浙江、安徽、江西、廣西等省的部分山區,而以閩、浙地區為多。潮州地區的畲族,當是比較古遠的一支。

  畲族有自己的生活習俗和自己的民族語言。清顧炎武《天下郡國利病書》說:“(輋人)號白衣山子,依山而居,采獵而食,不冠不履,三姓自為婚姻,病歿則並焚其室廬而徙居焉。”過去,畲族的生產水準是比較落後的,屈大均《廣東新語》說:“澄海山中有輋戶,其人耕無犁鋤,率以刀治土,種五穀,曰刀耕;燔林木,使灰入土,土暖而蛇蟲死,以為肥,曰火耨。”畲族之得名,就與本族的生產手段有關。案“畲”字的本義是“刀耕火種”,《廣韻》說:“畲,燒榛種田也”,畲族以“刀耕火種”為生產手段,故名之為畲。畲又寫作輋,輋是方言俗字。胡曦《興寧圖志考》說:“輋,本粵中俗字,或又書作畲字,土音並讀如斜。”輋字有人說是表示在山間搭棚居住的意思,這話大體可信。案畲話稱一般住屋(平房)為樓[1eu],可知其確是搭棚居住,故以棚為樓(編者按:畲話[leu]的漢字譯寫應是“寮”而非“樓”參閱洪英、林倫倫《潮安畲語詞匯比較研究》。)。畲族山居棚住,這與顧炎武所說的“依山而居”和南宋劉克莊《漳州諭畲》中所說的“崖棲穀汲”的情況相符合。可知輋之得名,也與生活習俗有關[2]。

  畲族有自己的民族語言,古代的畲話也許和現代的畲話不一樣。《潮州府志》載畲人把火叫做“桃花溜溜”,把飯叫做“拐火農”,這與現代的畲話大異。現在我們所調查的(潮安)畲話,其系統十分接近漢語。這就是說,它很接近漢語的潮州方言(當然其中也有一些地方是接近客家方言的)。從現在畲話的整個系統看來,它既接近潮州方言而又保存了相當多的中古漢語的語音特點,這就不能不使我們想到,畲族人民的本族語言可能在很早的年代(至少是宋元時代)便開始向漢語靠攏,近幾十年來它吸收了為數甚多的漢語詞,進一步“消磨掉”了它的原有特點。現在的畲話與漢語十分接近,這是畲話長期“漢化”的結果,但它還保存一些自身的特點,仍然不與漢語完全合一。我們初步的看法就是這樣,是否正確,有待於今後進一步的調查和研究。

  二、潮安畲話的語音系統

  (一)聲母

  潮安畲話的聲母有16個,如下:

  p 風     p‘  醜巴    m   望

  t 朵      t‘  頭      n   那     l  落

  ts只     ts‘  市      dz  熱     s  上

  k 個     k‘  苦      η   日    h  合    φ

  除上面這十六個聲母之外,還有兩個聲母,一是[b],一是[g],出現的頻率甚小,且一般只出現於潮州方言的借詞上,可以斷定是潮州方言的借音成分,所以不列入表內。如果連這兩個聲母計算在內,則一共有18個聲母。

  聲母的發音與北京音差不多,只有細小差別。

  (二)韻母

  畲話中也有一個輔音母音化韻母[m],“晤”、“姆”等詞就發[m]。這個韻母疑是從潮州方言借入的,但沒有確證,仍列入表內。

  (三)聲調

  潮安畲話的聲調有6類,如下:

  陰平  陽平  陰上  陽去  陰入  陽入

  33    11    24    53    55    22

  書邊  頭時  水火  想弟  叔嚇  屐舌

  信印  錢郎  鎖餅  望外  只腳  奪藥

  三、潮安畲話語音系統的特點

  潮安畲話的語音系統看起來雖與漢語甚為接近,但是它裡面卻有許多特點。這些特點通過和北京音、南方各方言的語音以及古漢語語音的比較就可以看出來。下面就這些特點分開聲、韻、調各方面來談。

  (一)聲母方面

  (二)韻母方面

  (三)聲調方面

  1.四聲各分化為陰陽兩類,但歷經演變,今四聲陰陽不全。

  2.畲話還保存入聲,入聲的調值短促,且有塞音韻尾。這與潮州及其他南方地區的方言相同而與北京音不同。

  3.陰去聲併入陰平,調值一致。如“灶傘信印布菜溜氣見”等字讀與“家書今邊哥公”等字同調,這與潮州方言不同。

  4.陽上與陽去合流,如地、豆、外、望等字與想、舅、尚、飯、利等字同調。這濁上變去(濁去)的趨勢與中古漢語相同,也與北京音大體一致,但與潮州方言不同,潮州話陽上仍作陽上(一些《切韻》變入去聲的字,潮州仍作陽上)。

  四、潮安畲話的詞彙、語法特點

  我們對潮安畲話的詞彙和語法的調查很不深入,所得材料不多,特別是語法方面,因此不能對潮安畲話的詞彙、語法特點作一個比較深入而全面的論述。這裡只把我們見到的一些現象作一簡單的分析。

  先從詞彙方面的特點談起。

  畲話所使用的詞語,基本上與漢語相同,畲話的基本詞彙可以說與漢語是基本一致的。因此,這裡的所謂特點,只是就畲話和漢語及漢語方言的異同情況來說的。

  保留古漢語語詞多。畲話中所使用的詞語絕大部分與漢語相同,但和現代的北方話絕大部分不相同。畲話中保存了許多古漢語的詞語(這一部分的詞當然也有許多是與南方各方言相同的。這說明畲話和中古的漢語有十分密切的關係。請看下面的例子。

  畲話的詞語多與南方各方言相同,特別是與潮州方言相同。統計起來,與潮州方言相同的最多,客家方言次之,廣州方言又次之,下面舉一些例子。

  潮安畲話由於受到本民族生產和生活水準的限制,一些與近代或現代新興的科學產品或社會生活方面有關的詞語,多非原本族話所具有。如手套、燈泡、汽燈、皮箱、橡膠、汽車、輪船、電影、哨子、風箏,徽章、照片、陽臺、走廊、人行道等詞,由於社會生活中缺乏這些東西,自然也沒有這些詞語。現在使用的這方面的詞,絕大部分是從潮州方言裡借用的。另外,解放後出現的有關社會、經濟、政治、文化等等方面的詞語,如共產黨、解放軍、生產隊、合作社、社員、三反、土改、幹部等等,這些詞就完全是從漢語輸入的。

  下面我們簡單地談談畲話的語法特點。

  1.潮安畲話的構詞方式與漢語基本相同。基本詞彙大多數是單音詞,當然也有少數雙音詞。雙音詞主要出現在名詞和形容詞上,畲話雙音詞的構成,也與漢語一樣,有聯合、主從主謂、動賓、動補等等構成方式,由於沒有什麼突出的特點,這裡便不多談。在雙音詞中,也有一些詞的詞素在結合次序上和潮州方言一樣,如“熱鬧”說成[lauziet](即“鬧熱”)。

  2.潮安畲話的人稱代詞用的是下列三個詞: 

  “汝”這個人稱代詞在古代漢語中一般是用來對稱,即用在第二身上面,畲話卻用作第三身。第二身的“爾”也是古漢語的第二身人稱代詞。

  單數人稱代詞用的是俚、爾、汝,複數的也一樣,單數和複數沒有區別。這和上古漢語的情況相似,上古漢語也是人稱代詞一般沒有單複數的分別(如《論語·公冶長》:“子曰:蓋各言爾志?”爾指顏淵、季路二人,表複數)。

  另外,畲話中沒有指“別的”、“那樣的”這一類概念的指示代詞,這說明畲話在遠指方向的概念還不十分發達。

  對畲話的調查目前僅是一個開端。我們覺得,對廣東境內以及東南沿海各省的畲話進行比較全面而深入的調查是十分必要的,特別是對潮州地區的畲話加以調查研究更有重要的意義。這是因為:一、畲話是我國一個人數不少的少數民族所說的話,研究畲話對於促進漢族和畲族人民的團結和幫助畲族提高文化有重要的作用。另外,我們現在所看到的畲話和漢語十分相近,但也有與漢語不同的特點,那麼,原來畲話的面貌是怎樣的,現代畲話“漢化”的程度有多深,本民族語消磨掉到什麼程度?深入調查和研究有助於對這些問題的認識和解決。二、畲族在潮州地區定居已達千年之久,它的語言和漢語的方言曾經有過密切的交流和融合,研究畲話對進一步深入研究漢語方言有很大的幫助。三、畲話中保留了許多古漢語的語音、詞彙、語法特點,這對漢語史的研究有很重要的參考價值。語言的發展有先有後,同一語系的親屬語言之間的同異程度也不一致,各親屬語言間的交流融合情況更是錯綜複雜,廣泛而深入地調查研究漢藏語系語言,把諸語言研究的成果加以綜合,這對於建立新的普通語言學有其極重大的意義。我們今後應該進一步加強畲話的調查研究,使畲話的研究工作能與漢語和其他各兄弟民族語言的研究工作並駕齊驅,向前邁進。

  (原載《中山大學學報》1963年第1、2期合刊)

  注釋:

  [1]杭州大學歷史系畲族調查小組(徐規執筆):《畲族的名稱、來源和遷徙》,載《杭州大學學報》1962年第1期。

  [2]1956年人民政府已正式確定畲族這個名稱,不再採用其他叫法或寫法。

  (黃家教 李新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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