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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規劃要跟研究結合起來——訪陳烈教授

  十年磨一劍——從農村娃子到知名教授

  “千年古鬆破石生,廣闊天地腹中藏”

  “我這麽拼命,我有兩句座右銘:一句是‘千年古鬆破石生’,鬆樹硬是破開石頭長下去,説明一個人的生活,搞學問,是要有堅强的毅力,像鬆樹破石才能够長,要有堅忍不拔的毅力,堅持下去,才能够慢慢地從必然獲得自由;另一句就是‘廣闊天地腹中藏’,你們看過那溶洞没有,那些溶洞口很小,一進去就很大,什麽景色都有,什麽大鬧天宫啊,如來佛哪,把整個天地人間的故事都寫在裏頭,那實際上就是把廣闊天地腹中藏,這世界那麽大,多少矛盾、不順心的事兒,都藏在心裏,就是説能够容量、容忍、包含,這樣才能够有和諧的心態。”陳烈老師用幾十年的奮鬥,向我們闡述了這兩句座右銘的真諦。

  陳烈老師出生於一農民家庭,“媽媽不認得字,爸爸也不認得幾個字”。他通過自己的努力,考上中山大學並以優异的成績本科畢業並考上研究生,不幸的是,這時恰逢文化大革命停招研究生,研究生資格被取消。後來陳烈老師被分配到三國時期司馬飛隱居的地方——湖北襄樊市南漳縣的一個小鎮“鍛煉”,先是挖煤、燒炭、種田,兩年後被調到鎮裏的一所中學(二中,當時南漳縣的重點中學)邊勞動邊教書,一教就是八年。陳烈老師回憶:“事實上去了那裏,没有學生,也没有老師,大家都忙於文革。課室没有門,也没有窗……這十年很艱難,對那邊的氣候也不太適應,文革時人際關系不好,生活條件也很差。一天吃八兩米,那時候除了八兩米啥都没有的。早上二兩,中午二兩,晚上四兩。早上吃完早飯後,去山上挑煤,要到窑洞很深的裏面……”

  面對這樣的境遇,陳烈老師一度感到前途渺茫。但懷揣着這兩句座右銘,他又慢慢地振奮起來,以廣闊天地般的胸懷包容了所有的困難,以古鬆破石的精神堅持自己的信念。“我這個人個性比較强,一直堅持要學習,堅持要把業務學好,這個我很明確,我不管到哪裏都是堅持這個理念。我在中大讀書時成績都很好,畢業以後糟糕了,到中學去我搞不了業務,那怎麽辦?我還是堅持,專業没辦法學習,我學習别的,學什麽?我喜歡寫字、畫畫,還能够編節目,我編節目給學生他們排練,我在一旁指導,然後他們去比賽,曾經獲得湖北省二等奬……另外由於我本科時基礎比較好,我在湖北工作十年把它與實際聯繫起來,用經濟地理角度總結他們發展過程中哪些對的哪些是不行的……”

  就這樣,憑着對學習的滿腔熱情,陳烈老師在那段艱苦的歲月中頑强地逆流而上。後來78年恢復考研究生,他馬上就響應了,當時箱子一打開,那些書是封在箱子裏的,十年没打開,全被老鼠咬光了,裏面都是老鼠屎老鼠尿,没有一本好的……當時不準我考試,怕我考上跑了,我花了很大代價才争取到報名,然後又不給我任何時間復習。那麽十年都没有復習没有看專業書,不給我復習那就難搞了……本來考試像政治、外語都有提綱的,我没拿到,也不知道。後來要考試我走了三十多公里到縣城,一早出發,九點多鐘纔到。我問他們怎麽復習,他們説有提綱,按提綱復習。一聽我就慌了,糟糕了我没看過提綱,當時第二天就要考政治。後來我問他們要了提綱,拿回來看看。看了提綱我就曉得,覺得自己很被動了……”。然而陳烈老師並没有放棄。

  專業書没辦法看,“就靠一個是原來的基礎,其次就是靠科學院(北京地理研究所)的一些師兄幫忙找一些資料,還有我考吴傳均先生的研究生他也給我指導;再者由於我本科時基礎比較好,我在湖北工作十年把它給聯繫起來,用經濟地理角度總結他們發展過程中哪些對的哪些是不行的,考試時我把它作爲例子寫上去,他們都很感興趣”。“他們不給我時間復習,我就學生晚自習到十點以後,我坐下來復習,一直搞到兩點,我堅持了一個月,就這樣”。

  考試前一天才知道有復習提綱。“簡單吃晚飯以後,我就抓題,因爲原來有基礎了,有復習嘛,我就根據提綱抓了幾道題,抓了我就來背,那天我背到天亮,没睡覺,後來一考,考得很好,我寫字也很快……當時報名一萬多人,我的政治考了第一名”。

  “後來考上了,吴先生問我有什麽要求。我想着到北京去可能吃東西不太習慣,我就説,如果可以,我就回廣東母校去,後來吴先生同意了。因爲原來我在中大地理系是個學生幹部,聽着地理系的名字很親切,就回來了,讀了3年研究生。”就這樣,陳烈老師在艱苦奮鬥十年後,終於如古鬆般破石而生,再次回到了母校中山大學。

  南漳縣並没有給陳烈老師如同司馬飛般的厚待,陳烈老師在這裏獲得的並不是平静,而是迷茫——“最痛苦的是當時畢業以後要考研究生,考過了,但是文化革命來了,没有機會學習,却被搞到湖北一個中學去教書,當時確實感到前途很渺茫;”但恰恰又是在南漳縣的十年磨煉,使得陳烈老師找到了以後奮鬥發展的目標和原動力:“研究生畢業了以後呢,年紀也不小了(已經四十幾多歲),躭誤了十年。當時經濟也很困難,出來時就幾十塊錢工資,還有兩個小孩,還要照顧媽媽,等到83年才把家屬調過來。爲了這,還欠了别人八十多塊錢,當時一個月才51塊錢。當時我發誓:我前半生已經被躭誤了十年,現在研究生畢業了,我一定要用比人家高一倍的效率把業務干上去。人家用十年,我必須用五年就完成,不然我後半生就被動了”;他那著名的縣域規劃理念也是在此萌芽:“因爲我被分配到湖北山區那個縣裏頭,我就看到他們的縣長、縣委書記抓改制、抓糧食,我覺得他們太缺乏知識了,缺乏科學知識,缺乏經濟地理知識。明明違背自然規律的,他們照樣做;明明違背經濟規律的,他們照祥做。所以當時我就覺得,如果有機會研究,我一定要研究縣域。”在兩句座右銘的支持下,他做到了。

  做事兒要有功德心

  “我有一個理念,不管做什麽事,要有一個功德心。爲一個縣,一個鎮搞規劃是爲了這個縣這個鎮的老百姓,爲了這個縣這個鎮有個好的發展思路,爲了這個縣這個鎮的經濟發展對老百姓有好處。只要對老百姓有好處,千方百計去做。所以,做事,我從來都很認真的,不是對哪個領導負責,更不是爲了賺那幾塊錢,而是要對得起這個任務,我向來都是這樣。”

  近幾年我國新農村建設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許多市縣都來請陳烈老師爲他們的農村做規劃,陳烈老師目前爲止一個都没接。有一個縣邀請陳老師爲其下300個村作規劃,每個村兩萬元報酬,但陳烈老師拒絶了這項報酬爲六百萬元的工作。

  “事實上這樣做了以後,雖然賺了錢,但對這個地方毫無用處。就點論點、千篇一律的規劃是没法實施的,新農村建設要以縣域經濟發展爲基礎,一個縣幾百個村,首先要從縣域角度來進行整體規劃;再者三百個村也不能每個村做一個規劃,要分類。有些村是要通過規劃加快它發展的、有些是要控制它發展的、有些是要限制它發展的,比如説有一些幾百年來生活都很苦的、生活條件很差、只有幾十户人家的農村,這些村是要隨着城鎮化的過程慢慢把它遷離到城鎮來的,但是如果對它們一個一個進行規劃,就變成在法律上肯定它們,到時候國家有重大工程要實施,比如説南水北調要穿過這些農村,它們就有依據説我法律上有規劃我不能搬遷,爲國家建設增加阻力,這樣就不合實際,而且以後還會出現很多新的問題。所以我强調,新農村建設規劃要以縣域發展規劃爲依據,從整個縣域的角度來確定哪些村是要促進發展的、哪些是要限制發展的、哪些是要讓其自然消亡的……對它們進行分類規劃。而現在政府出錢來搞規劃,搞完後又没用的,等於瞎費力,我們搞學問的不也相當於浪費生命?這種規劃别説是六百萬,就算是六千萬我也不能接,那是無用功没意義嘛,我賺你的錢做什麽?也是一種功德心啦”。

  説完後,陳烈老師也很可愛地“呵呵”笑了起來。

  匠心獨具——陳烈老師的規劃理念

  “地理研究大的東西有必要,但是,一定要和實踐結合,實實在在,空對空没什麽意思。”

  面對當時社會上“地理危機”,“地理無用”,陳烈老師冷静的思考,地理這樣一門有着悠久歷史的學科爲什麽會無用,爲什麽會形成危機?思考的結果是從前的地理學雖然也是研究區域,但是長期以來停留在現象描述的水平,並没有和區域發展結合起來。只有把地理學應用於指導區域發展,這樣才能有生命力。於是,老師以敢爲天下先的氣魄要“用實踐來檢驗地理學到底有没有用”,在實踐中總結、在總結後實踐。就這樣隨着一個個項目的成功,一個個地方的發展不僅老師早已是國内外公認的規劃專家,也使當年的地理無用論不攻自破。

  不僅如此,陳老師還有一個理念,“不管做什麽事,要有功德心”,爲一個地方做規劃,是爲了那裏有一個明確的科學的發展思路,爲了那裏經濟發展對老百姓有好處,而不是對哪個領導負責,更不是爲了“賺那幾塊錢”。“只要對老百姓有好處,就要千方百計去做”。正是基於這兩點:實踐地理學和爲地方發展提供科學思路,陳烈老師在二十幾年的時間裏兢兢業業近乎“拼命地”走在規劃實踐的道路上,現在老師已是六十餘歲的高齡,依然在四處奔波。

  “發展與協調發展”

  發展與協調發展是老師談到規劃理念時出現頻率最高的詞,這與國家“十一五”規劃綱要中落實科學發展觀,强調五個統籌,把經濟社會發展轉入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軌道的提法不謀而合。事實上,發展與協調發展和以人爲本的可持續發展理念自八十年代之初就一直貫穿於老師的每個規劃之中,所謂發展就是一個規劃一定要能够指導地方經濟的發展,這是一份規劃能够落實的基本前提;協調發展就是先發展地區與後發展地區的協調,發展過程中人與自然的協調以及資源的可持續利用等。其基本思想是以效率爲特徵的經濟發展、以持續爲特徵的資源利用  和以公平爲特徵的社會發展的統一體。例如:廣州增城市近些年的快速發展就是遵照“以荔城(市域中心鎮)爲中心,新塘(市域重點鎮)爲次中心,廣深綫(鐵路)和廣汕綫(公路)爲重點,抓南部(平原河網區)帶北部(丘陵山地區)”的點、軸、梯度空間發展戰略模式。即先集中有限資源强化重點城鎮、重點軸綫和重點區域的發展,然後依託先發展的區域帶動落後或緩發展區域的發展,達到區域協調、平衡發展。

  “規劃要跟研究結合起來”

  “研究一規劃一設計”是陳烈老師堅持的技術路綫,一份科學的規劃一定要以充分的調查研究爲基礎和前提,對一個地區做規劃要先研究資源環境條件,把這個地區的經濟、社會、資源、環境、城鎮、鄉村等等這些要素同在一個層面上,堅持發展與協調發展的可持續發展的理念,明確這一地區發展方向,戰略目標,戰略重點,戰略突破口,戰略對策。定位做好以後,接着就是經濟發展設施配套,城鎮體系構建,這其中包括資源怎樣開發,環境怎麽保護等等。研究清楚了,一個地方的科學發展思路也就水到渠成,在此基礎上的規劃才有份量,才能具備科學性、前瞻性、實效性  和可操作性。

  同時,老師非常重視規劃研究與實際調查的結合,“到哪裏首先考察,不考察不發言”。老師主持參與的規劃項目,哪怕再小的鄉鎮都要親自考察,做到“在充分調研的基礎上廣泛聽取公衆聲音”。對於就規劃論規劃,脱離實際的風氣,老師風趣的批評,“拿張圖回來,在電腦裏搞啊搞,跟個機器人似的”。老師對於自己的博士生也有同樣的要求,實踐一總結一再實踐一再總結,“好的學生要在實踐中鍛煉出來”。

  “堅持多學科知識的綜合應用”

  “爲一個地方的發展把脈依靠任何單一學科的知識都是不够的”,只從一個學科,一個角度提出的方案就是片面的,要爲地方的發展提供科學的思路就要依靠多學科知識的綜合應用,這其中包括地理學、社會學、經濟學、規劃學、建築學、環境美學等等。

  “小縣域,大戰略”

  縣域是我國古老而穩定的微觀地域單元,是我國的基層政治、經濟實體。整個中國縣的範圍、面積,占全國國土面積的90%以上,人口占80%以上。我國目前許多問題,如三農問題、教育問題、城市化問題,都在縣裏。没有縣域的現代化就没有全國的現代化,没有縣里人民的小康就没有全國的小康。所以,老師認爲縣域經濟是基礎,小縣域、大戰略。在1989年、1990年老師分别做了順德和南海的發展規劃,做出許多開拓性研究,影響很大。當時,黄秉維院士給予高度評價,“本身是爲發展地理學做貢獻”。這也堅定老師做縣域研究與規劃的信心。此後,縣域研究與規劃一直是老師關注和工作重點。

  (采訪者:張步晋  史昆龍  廖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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