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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從改行到跨行的轉折



  到現在爲止,我已跨過古稀之年,從事筆耕即將半個世紀,出版專著15部,發表文章近千萬字。説實在話,在這些專著或文章中,盡管有的頗有名氣,但我却是最喜愛當今不怎麽受人注目的理論專著《文藝辯證學》,最難忘萌起寫這本專著意念時的苦難日子。

  那是1968年12月,也即是在“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我同許多知識分子一樣,被下放到粤北山區的英德黄陂五七干校勞動。這是廣東省新聞和宣傳界幹部“投筆從農”的地方。寒冷的冬天,寒冷的山野,寒冷的時代,寒冷的處境,冷透了我自幼熱愛文藝的心,冷却了多年力求寫出著作之志!當時我剛過“而立”之年,有妻子和幼小的兒女;雖然已發表過幾十篇文章,有些還有點影響(由此受到批判,並被劃爲“黑秀才”),又在《羊城晚報》做了好些年《文藝評論》版的責任編輯,但無論從業績或水平上説,只能説是成立了個人的小家庭,遠未“立業”,更未成“家”(專家)。如果從1958年我發表處女作時算起,這時我所走的文學道路不過是短短10年!難道就在“紅色”的年代因自己被打成“黑綫”人物而結束麽?自己寫的東西究竟錯在何方?“黑”在哪裏?百思不得其解,心灰意冷,前路茫茫;難道正如當時的“軍管”所説,要一輩子“扎根干校”、“死在干校”?

  正在困惑消沉的時候,突然聽聞一個消息:35歲以下的幹部,可以報名當工人,而且是回廣州去。這消息使我有似絶處逢生的振奮!因爲只身來到這滿眼黄土的黄陂,瘦弱的妻子帶着剛滿周歲的兒子和有病的女兒,作爲丈夫却不能分擔家庭的責任,十分内疚。管他做什麽,回家抱孩子算了,還管什麽文藝不文藝!萬没想到自己要當工人也不够資格,未獲批準,只得留在干校養猪!

  恰在這時,一位從事哲學研究的朋友偶然到猪欄來看我,我向他傾心談出妻離子散、不能再從事文藝事業的苦惱。這位朋友坦誠地説:來這裏的“八百秀才”,哪個不是如此?并且説我要改行的想法是天真的。十分意外的是,他竟説:“依我看,你是不能改行,而是要跨行。這就是説,你們搞文藝的,要懂哲學,要用辯證法,搞藝術辯證法!”這番在困境中的話,深深地打動了我,使我重新思索已有10年的文學經歷,使我重新咀嚼自幼開始所學的全部文學知識,深有茅塞頓開之感。更奇妙的是對眼前的灰暗世道也有了些少醒悟,朦朧感到“投筆從農”的日子不會太久,遲早是要干回本行的。我慢慢恢復信心,開始考慮將來要做的事,復燃了我長期冀求的做一門學問的想法。做什麽學問呢?第一個涌上腦際的選擇,就是搞跨行的藝術辯證法。

  果然不出所料,自林彪摔死後,1971年開始陸續從干校調人回城工作,我也於1972年調粤北編《韶關文藝》,爲業餘作者辦文藝創作學習班,我也就開始在授課中試講藝術辯證法。1975年我被調回廣東作家協會任《作品》月刊編輯,粉碎“四人幫”後編發的首篇論文就是秦牧的名篇:《以辯證思想粉碎“四人幫”的精神枷鎖》。1979年初,我應邀回母校中山大學中文系任教,向“文革”後恢復高考的首届生(1977、78級)講授首門選修課程,就是《文藝辯證學》,從那時寫講稿開始,邊講課邊修改補充,直到2000年7月定稿,才由廣東教育出版社正式出版這本專著。

  這段從改行到跨行的轉折經歷,不僅使我從灰心中找到動力,從困惑中找到方向,而且改變了做文章、做學問的單打一方式,從結合哲學、美學、文藝學爲一體的文藝辯證學,到近10多年來一直以多學科交叉進行的珠江文化與海上絲路工程,都是由此而來的。所以,我一直銘記着這段重要的轉折,一直感念着當年這位在困境中鼓勵我、勸我跨行而又不知今在何處的朋友。

  2006年4月18日完稿於廣州康樂園

  (本文是應《南方目報》南風副刊“大家感動,感動大家”專欄的約稿,於2006年5月4日發表。因屬“里程”内容,故附録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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