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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後悔藥
高二(6)班 區綺君
有人説,陰天是因爲天空想哭,我却懷疑那些寄住於天空的雲,究竟懂不懂得人間的悲傷與悔恨……
——題記
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有很多事是不可重頭再來的,比如親情、比如友情、比如某些經歷、某份牽掛、某種滿足、某段感嘆、某些遺憾……
人間難尋後悔藥啊!
我與她相識了一年,剛開始是因爲大家都排擠她,説她智商有問題。懷着好奇的心理,我想走進一個人的生命,想看看這個令人矚目的人物究竟有哪些地方异於常人。真正貼近她我才知道,她其實遠没有盛傳的那些“過人之處”,除了成績比一般人差一點之外,她不是特别的。只是她的眼睛會偶爾流露出寂寞的黑洞,没有焦距,就這樣静静地望着窗外,讓心思在千萬裏以外浮沉,仿佛周遭的繁盛熱鬧都與她無關。
我想我已經漸漸地喜歡上靠近她時的那種寧静了,没有算計,不弄是非,不多話,永遠只會微笑着望着我,爲我展露真心的喜悦,包容我偶爾的捉弄,也不嫉妒我的好成績。她其實是個完美的朋友,只可惜我們的友誼無法攤在陽光下,只因我受不了大家看着我時那怪异的目光。只要是人多的地方,我一定遠遠躲着她。從她殘留着苦澀的嘴角,我也知道她其實什麽都明白,却還依然對我一如既往地好。爲這,我在心底説了無數句對不起。
然而有一天,我也記不起是什麽原因了,大概是那個夏天太悶熱吧,於是某個吃飽了撑着的同學提起了她,大家就對她議論紛紛了,有人説了她家裏的一些情况,也不知是真是假,總之每個同學都發表一些自己對她的“獨家新聞”。我坐在角落裏,强裝不想留意,可是那些不懷好意的字字句句仍是鑽進我腦袋。有些平時特愛説三道四的女同學竟然起哄要我也發表發表一下高論。盡管上一刻我還義憤填膺,可當大家都用那種幸灾樂禍的眼神望着我的時候,我居然連一個幫她的字眼也説不出口。而且,多年後的今天我依然無法原諒自己的是,爲了表明我也是“正常”的,我學着用大家淡漠的口吻吐出一句“不就是個智障的”。
我能感受到在凝固的空氣中她的身形顫了一下,然後站了起來,用我熟悉的那種柔弱口音,斷斷續續地説道:“可……不可以……再……説一次。”末了,還輕呼我的名,就像跟我談天一樣平静。
我想以後再私下向她認錯,求她原諒,我會買她喜歡的巧克力哄她,只要她再微笑着看我,然後用熟悉的温柔語調告訴我,别介意。
我以爲我能求得她原諒的,她也知道我一直在意别人的目光,她知道的,對了,她一直能容忍,這次也能吧。所以……我能不能再任性一次……
“我説……你是個智障的。”
她的臉一下子蒼白起來,没有血色的臉,原來可以這樣觸目驚心。
漸漸地,我聽到了她的呼吸,還有隱忍着莫大屈辱的顫音,低低的,我終於聽到她完整地説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然後,轉身。
聽得見同學們的歡呼聲像箭一樣穿過我的耳朵,然後世界逐漸模糊,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透出了刺骨的冰冷。
那一刻,我終於理解到什麽叫比殺了我還難受。
我想説,其實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可是大家都看着我,低頭認錯?我能放下尊嚴認錯嗎?
當天下午,她就請假了。
爲這,我病了一場。當三天後我再出現在這個像惡夢一般的課室時,迎面而來的,是老師的宣佈,她,退學了。
我的血液瞬間倒流,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針扎般的痛。我去向老師要她的住址,可是老師却告訴我,她搬家了,是她的父母主動來學校申請退學的,説是不想讓女兒再留在這個城市。
我倉皇逃離。因爲錯估了我種下的傷害,我永遠失去她了嗎?
我在心理呼唤你,惠!我還没有向你道歉呢,我還没有告訴你我後悔説出那樣的話了,我想跟你像從前一樣好,可以嗎?好不好?原諒我,好不好?惠……
那麽多年前的事了,却讓我始終無法忘記。因爲曾經犯過那樣的錯,我再不敢輕易去傷害一個人,哪怕只是挫一挫他的自尊。我只想變得更像她,以深沉的愛,用心對待那些還留在我身邊的人、事和物,珍惜上天在每個特定時刻安排的緣分。也只有如此,才能稍稍讓我快樂。
有人説,友誼要用真誠去播種,用熱情去澆灌,用原則去培養,用理解去料理。相比之下,我才知道我錯過了那麽多。
真正的傷害是磨不平的,那是永恒的傷疤,在輕觸下仍就滲血;而真正的後悔不是留下了遺憾,而是永遠無法把這個遺憾贖回來。
真可惜這世上没有後悔藥……
(指導老師:鄔林立)
點評:
《文心雕龍》中説:“夫綴文者情動而辭發,觀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討源,雖幽必顯,世遠莫見其面,覘文輒見其心。”我就是這樣流着眼泪看完這篇習作的,其行之冷,其情之真,其悔之痛,都深深地扎在我的心頭。身爲成年人的我都會常常感到“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一聲三伏寒”,更何况是一個孩子?人啊人,爲什麽不能寬容、理解、愛護和你一樣的弱者?身爲教育者,我們又該如何面對這種莫名其妙的排擠呢?
常言道:“聞弦歌而知雅意”。看此文,我們不得不關注中學生人際關係的問題,引導學生正確交友成爲教育者當務之急了!
(高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