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目分類 出版社分類



更詳細的組合查詢
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我的平淡生活



   聽歌

  一


  每一次,我到音像店裏看到那一排排的粤劇光盤時,我總要開口詢問一下我想聽的那些京劇段子,而每一次,我都要迎接别人疑惑不解的目光。

  那是自然的,一個年輕人到音像去買戲曲碟,已經很獨樹一幟了,更何况是要買離我們生活十萬八千裏遠的京劇段子呢?

  其實,從小跟隨外婆在一起,看得比較多的,還是粤劇、越劇和黄梅戲。

  喜歡京劇和昆劇,只是最近這些年的事。

  之所以喜歡京劇,很單純很直接,是因爲一個名叫皇明月的日本人的漫畫。

  他的漫畫居然有許多是取材於我國的京劇,而且畫出來的漫畫居然就是我們小時常常看看的那些“小人書”式的風格。他説他爲了畫好一幅《牡丹亭》裏的“游園”,查了很多關於京劇的資料,聽了許多京劇段子,然後照着梅蘭芳演杜麗娘的劇照臨摹了許多畫稿。

  真的,他對京劇的認識,從他的畫風和故事編排來看,我覺得比許多的國人都要多都要廣。

  而我當時一是被他的畫打動了,二是覺得我作爲中國人應該也能畫出來,於是守着剛剛開播的中央11臺看了幾折戲,一邊看,也一邊畫。然後漸漸發覺,那髮髻、那服飾、那絲縧甚至於人物手裏拿的扇子都有講究,於是我常常會停下筆來只是看着,聽着。

  漸漸的,畫稿多了,那些宛轉悠揚的唱腔也聽得多了,覺得它也不再只是一種陌生的藝術種類,我是真正地體味到了戲中的韵味。

  像梅蘭芳的“貴妃醉酒”,我從前也聽過,看過,只覺得詞很美,但現在,我居然能够體會到詞曲後面藴含的那種哀怨,那種無奈,那種無處可訴却又無處可逃的心酸和醋意,再加上重新配像的那位旦角絲絲入扣的演繹,活脱脱一個高貴而寂寞、臉上帶着笑心裏却淌着泪的楊貴妃。

  聽楊春霞《白蛇傳》那一段“小青妹你慢舉龍泉寶劍”,那白素貞凄凄婉婉地把真情告訴許仙,她這麽唱:“縱然是异類我待你的恩情非淺…… 你不該病好良心變……可憐我枕上泪珠都濕遍,可憐我鴛鴦夢醒只把愁添。尋你來到金山寺院,只爲夫妻再團圓……”把那個對許仙既怨又愛的白素貞演繹得情深意重,十分傳神。

  其後再聽《牡丹亭》的《游園》,發現了從前喜歡念的詞,經過崑腔的演繹,更容易讓人體會出人物遊春傷懷那種含蓄的少女情懷,而旦角每一個轉身,每一個微笑,每一次水袖的舞動,更是讓我體會到了後面隱含的愉悦和期盼,幽怨和傷感。

  之後再看《牡丹亭》,那些字都成了音韵,翻開書,就像打開了另一扇通往聖地的門。

  再往後,聽《琵琶記》趙五娘吃糠的那一段,覺得書上所寫確須如此吟唱出來方好。

  所以,後來是一有空就守着那個戲曲頻道,越聽越是上癮,越聽越是覺得京劇與崑曲皆妙不可言。越劇過於悦耳,過於宛轉以致過於女氣;粤劇則缺些凝練和餘味,少些深沉和含蓄。唯京劇兼有老生之高亢,青衣之聚斂,花旦之活潑,花衫之靈現……而崑曲,藴籍纏綿,水磨腔宛轉細膩,僅配上簡單的琴簫便可成戲,在精巧的蘇州園林的亭臺樓閣之上,隔水相望、相聞,更是清絶妙絶雅絶。

  可惜的是,正在我聽得入巷時,那個戲曲頻道居然不再轉播了。這兩天通過搜索引擎下載了幾段,耗費了不少時間和眼力,發現有許多經典劇目因爲太過耳熟能詳(當然,對於京劇票友而言),我不太容易找得到關於它們的一些相關資料,而我們這又屬於南方之中的南方,連地方劇——粤劇都少人問津了,何况京劇乎?有點悲哀。


  二


  昨天與剛出道時一起工作的老同事聚在一起,他們問我:

  咦,你出來工作有三四年了吧?

  把我笑得嘴都咧到一邊去了。然後回答:

  我已經工作六年多了!

  結果把他們唬得眉頭都擰出了一個結。

  説實在的,我們從事的這項工作,往往在不知不覺中就消耗了大半的生命而不自知,想一想都覺得時光流逝,快得讓人害怕!

  但是晚上看到中央4臺的一個節目介紹一位畫家,説他40歲才真正開始作畫,之前總是忙忙碌碌毫無建樹以致旁人都説他是一個瘋子。

  我忽然又覺得自己很可笑,雖然張愛玲説過想出名就要趁早,但我要的並不是名成利就,我只不過是單純地希望自己的生活充實一些而已,如此,我又何必對自己到底在身後留下了什麽樣的軌迹那麽斤斤計較呢?

  人也許就是這樣,在對自己不斷的否定、肯定和再否定之中不斷完善,不斷進步吧?

  所謂的情緒,不過是自己對自己的生存狀態不滿却又没有任何積極對策時所采取的一種自我放逐。當一切從最低谷開始,接下來的總不至於比這還糟吧?


  三


  前些天,我聽到别人議論我,説我是一個比較我行我素的人,不會理會旁人的眼光,很有個性。

  我很詫异,在别人眼中我居然是這樣的人,而我就因爲自己不是這樣的人所以才總是頽喪,而且每每朝着這個方向努力時都覺得力不從心,没有想到,原來我已經是這樣的人了!

  可笑的是,人們之所以覺得我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只是因爲他們無法與我融入共同興趣愛好中而已,或者説是我的興趣愛好在這個小小的南邊小鎮顯得過於怪特,在這些人當中顯得不合時宜,但人們又找不到更合適的形容詞來概括我這個人,所以就把這些如此表面的東西當作了我的“個性”的標籤。

  其實,真正的我自己,實在是一個想隨心所欲却事事顧慮,想耍耍個性而最終還是灰溜溜的做乖乖派的人。這世上的事有多麽的荒謬,或許也算一種悖論吧?

  香港著名導演許鞍華導演的《女人四十》裏,那個患了老年痴呆症的父親這麽説:你知道生命嗎?生命,係一種好有趣的東西。我想,世上的真理,爲什麽往往那麽地接近謬論呢?

  我不知道我的生命到底該是如何,能否充滿樂趣,但是我知道,每一次我回望過去,它總是能讓我自己更清楚地認識自己,這個過程,這個清楚看着自己成長的過程,應該是一個蠻有趣的東西吧!


  四


  Z的大姐説:人活着,就是相互折磨。

  説得好!活在世上,我們有些時候竟真是找不到一個安心之所。這句簡短、檏素的話,却恰恰應了一句名言:他人即是地獄。

  只是,有些人在相互折磨的時候,更多的還是自己折磨自己!我們往往被自己所謂的理想、責任或情感之類的東西所累,然後總不免發出感嘆:這世界的空氣太稀薄而我們的翅膀太沉重。

  那天,與Y説起那只被小王子馴養的狐狸,我除了感嘆還是感嘆,相比而言,我不如那只狐狸,也不如Y有勇氣。我欠缺一種被馴養的勇氣。我既不想被馴養,也不願馴養任何人,因爲我不是那只詩意而勇敢的狐狸,也不是積極探險的Y。

  要知道,那只勇敢的狐狸,它是明知最後還是要與小王子分離,明知自己會哭,却還是執意讓小王子馴養自己,因爲這樣它便可以擁有與小王子頭髮一樣金黄的麥田的顔色了。而我,却是如此現實,如此卑微的活在人世,被他人和自己的瑣事折磨得身心疲憊,哪裏還敢揹負與别人的聯繫呢?

  像那只狐狸説的:“馴養就是建立一種聯繫,如果我没有被馴養,那麽我不過是千百只狐狸中的一只,對於你來説,我没有任何意義。”不錯,我的確向往那樣有意義的生活,可是一旦被馴養,或者馴養别人,必把一種責任背在了身上,必有一種關係須精心維係,必有一種氛圍須耐心經營。可我,連妥善地維持自己也做不好,更談不上馴養人,或被人馴養了。  

  我没有想過像鷹一樣自由盤旋,可我也决不願意與麻雀們一起蹦蹦跳跳。爲了更好地經營自己,我不打算冒險。我是缺乏勇氣,也是逃避現實,可是我還是寧願在自己小小的沙漠裏枯死,也不願如那只詩意的狐狸一樣流着泪送走馴養過自己的小王子,我無法擁着回憶過日子,更無法忘記失去的痛苦。早知道相聚是偶然,分離是必然,我們無法參透命運,我唯一可以相信的,唯一能够把握的,不過是我自己罷了。

  這是初讀《小王子》寫下的話。記不清當時發生了什麽事,只是隱約記得很害怕别人對自己好,因爲我不想自己加倍付出的時候,發現的却是殘酷的真相。

  直到現在,我依然警惕,我們這一代,其實很自私,尤其是感情,往往不願自己先付出更多,因爲經驗總是告誡我們付出得多的那一個,總是比較痛苦。

  可是,當我們極聰明的選擇讓别人痛苦時,却往往一無所獲。没有什麽事可以如上帝那片原野裏的百合花,它不種也不收,却依然開得那麽茂盛,那麽快樂。


  五


  剛看完了《中央車站》,影片雖有太着痕迹也太生硬的宗教意味在裏面,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朵拉完成了自己的一場救贖。她雖然嘴上恨自己的父親,可是在心底,誰又能忘得了自己曾與父親度過的那一段快樂時光呢!

  要否認它,其實就是不過是爲了否定自己還在想念自己的父親而已,不過是爲了自己的不快樂尋找一個理由而已。她極力地否定安娜的愛情,極力地否定約書亞的父親,不過是因爲自己的心底總是殘留着對酗酒的父親的愛與恨交織的復雜感情而已。

  有時候,我們每一個人嘴上説拒絶,心裏其實渴望得要死,難道,拒絶讓我們更顯得高貴一些,有尊嚴一些?


  六


  近來在看《東方的文明》,發現西方學者看事情的角度實在跟我們有着太多的不同。

  比如説到日本的幕府時代,他的評價是將軍限制了王權,使政治安定,文化、經濟都有一定發展,人民的生活比較穩定,可以説是一個合乎理想的封建王國。大意如此。

  可是我們好像比較偏重看到這些幕府將軍的殘暴與獨裁。對於武士道,作者也好像是出於一種極爲尊重的態度去寫,並説,這就是日本人的民族性。而我們是無法想象,在我們的國度武士道會被如此稱頌。

  也對,因爲深受其害的,不是西方人。他們看待所有的東方文明,包括與希臘文明淵源極大的埃及,都帶着一種悲憫的欣賞眼光,像是看一朵暮春凋零的野花,聽一段天際傳來的飄渺的牧歌。他們所承認和欣賞的東方,僅止於那遥遠的古文明。


  七


  人們都説,文如其人。我想,也許因爲我内心深處的孤僻和陰影,所以我的文章裏缺少了對生活的真誠的熱愛和對美好事物的期待和向往。所以,這種文字,往往只能讓人感嘆,而無法讓人打心底裏説聲好。因爲,人們總是期待看到生氣和希望,對於我的頽喪,無法接受是理所當然的。

  昨天看了一篇文藝批評,説現在某些女性作家有自戀傾向,只知道無病呻吟,不由自主地就開始檢討起自己的文章來了。

  其實,一直想突破,不再想老老實實地寫自己,因爲一寫真正的自己,情緒就忍不住泛濫,所以好一陣子去學寫雜文了。可悲的是,眼高手低,言不及意時居多,而且,每次發表見解,仍然是個人見解,離真知灼見差得太遠。

  現在,我發現自己其實對文學也像個門外漢,因爲我總是寫自己的東西,對於身邊的或是當代的創作和創作人,往往一無所知,這樣下去,是很可怕的,雖然没有想過成名成家,但是,也還是要静下心來,好好提高一下,先把自己的專業拾起來再説。

  朋友在最近的兩封信中提到文學中人性與個性張揚的問題。我覺得恰恰説出我們現在文學創作的最大弊病。

  其實,説到個性張揚,這不過又是從早些時候西方文藝中借鑒過來的罷了。五四時期,很張揚過一陣子。所以,現在我們看現代小説,依然還有不少相當獨特的作品與作家。

  但是,個性的張揚,必須是和時代的開放性及復雜性,還有個人的獨立性結合在一起的,所以有些時候,亂世反而更容易出現好的作家作品。

  看看現在這個時代,有什麽人能在臺面上不加任何矯飾或僞裝,就把自己真正的思想完完全全地坦露給衆人看?如果你這麽做了,那你就是不成熟,不理智,或者更甚。

  在這個太平盛世,也就是國家表態説一定要據實上報疫情,媒體和人民才敢大聲説非典流行危害大,要盡早預防,及時就診等等。

  而在文壇,或者説是文藝界,現有的審查制度讓每一個人都得不斷的學習謹慎。看過《陽光燦爛的日子》、《藍宇》、《周漁的火車》等等影片,你根本不能理解,爲什麽這些影片都會遭遇禁令,而香港拍的《無間道》,發行大陸版時,居然要連人家的結局都完全更改,要换一個光明的尾巴。

  於是,在如此微不足道的創作中,你就可以瞭解到真正的個性張揚,只是那麽有限度。那麽,要張揚個性,要衝擊禁區,就必須選擇一個突破口了,而時下流行的毫無深度的純肉慾或弗洛依德式的東西,在大衆文化和網絡創作甚囂塵上的今天,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最適合的載體。

  我想,當大家漸漸懂得走向反思,然後,也許就會回歸到更深層次的文學上來也未可知。

  説到人性,我想,這不是我們的錯,其實,從古到今,我國的文化傳統從來就没有教過我們的民族,什麽是人性。我們一直以來,重視的是克己修身,爲的是國家和君主,就連莊子也是强調無我,强調自然才是世界的主體,人是什麽,不過是一棵草,一朵雲,一滴水而已,要有人性,就弄不出那出奇妙的《劈棺驚夢》了。另外有個墨子似乎有提過兼愛非攻,我想這是中國古代唯一比較具備普遍人性的思想,可惜,他的思想光芒至今仍然不被重視。

  我記得有人問過毛澤東一句話,如果魯迅活在新中國,他會有什麽樣的命運。毛澤東回答:他要麽不説話,要麽呆在監獄裏繼續寫他的。這個故事到底有多少真實性,我没有考據過,但是,我相信,如果魯迅在世,他不見得活得比當年舒坦快樂,因爲他當年所批評的那麽多東西,到現在依然存在,甚至還有愈演愈烈之勢。我覺得當代文壇之所以如此不振,不是因爲作家少了,而是因爲那些大家們目標太大,他們愛惜羽毛,他們都只能站到同一個立場上,無休止的説着同樣的話,或者有限度地説一些自己的話,而那些敢亂説話的人,他們又實在少一些做嚴肅創作的素質,於是,這會有這麽多文字垃圾泛濫成灾。

  説起創作,很奇怪,真正成名成家的人,很多都不是學文出身,現代的出名作家,很多都是學醫出身。

  這便説明,學中文的人,很容易陷入眼高手低的境遇,往往高不成低不就,出來的東西,酸,而且匠氣。而學其它科的人,往往因爲不容易受各種理論限制,或者受名家影響,反而更能出新意出創意。

  我們學中國文學史時就邊學邊慨嘆,越學就越覺得我們都没有希望没有前途,因爲在文學史上留下大名的許多著名作家不是學醫就是學工科,或者是學外語的,没幾個是學中文出身的。很是可悲。

  我想,這是因爲學中文的視野太過狹窄的緣故,即便我成日家雜學旁收,但最後還是樣樣落得個半桶水,晃晃盪蕩,不知前途如何。

  但是,不管怎麽樣,我們還是照自己的心去學吧。不爲出名,不爲成家,只爲了心裏的東西不吐不快而已。

  文字,對於我們,應該是一種很好的宣泄途徑吧。

  或許今後,一不小心出了名,也許,就要負上“文以載道”的責任,那可不是我的初衷。一笑。
最佳瀏覽模式:1024x768或800x600分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