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善高

　　曾經繁華熱鬧的老街和我再次會面的時候，已經是老得不成樣子了。畢竟，我們已經有十多年没見面了。

　　但老街還是老樣子，除了破舊之外，一切還是原樣。依然是一排排的木板房，依然是商鋪林立，但大多數都已經關門了，只有少數人家還住着人，使老街不至於那麽沉寂，還有那麽一點點生氣。

　　由於這個老街靠近湖南湘西，可以説是溝通廣西、湖南兩省的要道。一直以來，老街每隔三天就有一個集市，來自湖南、廣西的客商和四鄉八村的人都會來這裏趕集，使這條街成爲方圓幾十裏最熱鬧的街市。那時的熱鬧啊，可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到處是人聲鼎沸，到處都飄着流行歌曲，各種各樣的農産品擺滿街頭巷尾，綿延有兩三公里。在這裏幾乎什麽都可以買到，而且是物美價廉。來自湖南、廣西的各種各樣的風味小喫，如米豆腐、凉粉、玉米包、紅薯干、糯米糍、米粽、西瓜、甘蔗等等應有盡有，真能讓人眼讒。那時的我們，都把趕集當成過節一樣。而最讓我們感到愜意的事，就是能到電影院看一場電影了，由於那時還没普及電視，看電影就是一件最大的娱樂了，而要看電影，就要等到趕集的時候，每次要等三天呢。由於看電影的人特别多，買票還要排長隊呢。如果有好的電影，還要找熟人才能買到票。有時，一些人還會因爲插隊買票而打架，而且有的一打起來就是群架，湖南人、廣西人，這村的、那村的，一派一派的，幫派可多了。

　　老街最讓人值得懷念的還是每年春節期間的那番熱鬧景象。那時候，過年時還是時興貼年畫、寫對聯、貼掛曆等，家家户户都想在春節期間，把自己的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喜氣！其中，最受小孩子和年輕人歡迎的就是各種各樣明星掛曆了。那些掛曆就用繩子夾着，一張張排過去的，排滿了整個街頭，和各種各樣的傳統年畫一起，裝點着濃濃的年味。記得那時候，每到過年的時候，家家户户客廳的墻上，都會貼上各種各樣的明星畫掛曆和年畫等，加上家家户户門上的一幅幅新春聯，使春節真正有了新的感覺。仿佛在提醒人們，一切又重新開始了！

　　過年了，甜甜的甘蔗、糖果、糕點是一定要買的。大年夜，吃甘蔗、年糕和喝薑糖茶已經成爲我們家鄉家家户户必做的一件事，那過年的甜味，讓人永遠也忘不了！所以，大家都盼着過年。

　　而現在，這一切都已經留在記憶中了。時隔十多年，這裏一切的熱鬧和繁華現在都已經沉寂下來了，好像是沉澱了一段歷史。

　　由於近年來新建了一條新街道，老街一下子失去了作用，就象一個退了休的老人，就這樣隨着歲月的流逝，慢慢走進了暮年的寂寞時光。

　　熱鬧了那麽久，老街，也該休息了。

　　曾經熱鬧非凡的電影院已經關門了，門前成了一塊菜地，很多那時候喫香的電影院員工現在已經下崗了，没有了電影院，他們的生活也難以爲繼了。而以前的農貿市場上已建起了一家鎮級醫院。看着那一排排破敗的舊商鋪，我感到恍如隔世！只不過才過了十幾年，怎麽一切都變了呢。

　　我上初中時經常光顧的米豆腐鋪子現在也已經關門了，站在鋪子的門前，我仿佛還聞到了米豆腐的清香。記憶中，那幾點葱花、幾根肉絲和白白嫩嫩的米豆腐就是我們那時最好吃的東西了。那時才一、兩毛錢一碗呢，即使這樣便宜，我們也只吃一碗，那時的錢很值錢的，因爲錢很難賺得到。那時一斤猪肉也就是八毛錢啊，但還有很多人買不起！在學校時，我們每餐的伙食費才五分錢，吃的除了青菜還是青菜，能吃上一碗米豆腐已經很不錯了，甚至感到是一種幸福！那時的人們的要求真是很低很低，能吃飽肚子、穿暖衣服就已經是很知足了。那時，誰能想到能有今天這樣的生活呢。

　　那時的人不像現在這樣，能够到出門到城裏打工，那時候人們都是留在家裏的，外出的人很少。所以每到集市的時候，年輕的小伙子，漂亮的姑娘們都集中在集市里，他們一群一群有説有笑的，玩啊、逛啊，不知不覺就成爲集市里的一大風景，趕集時，單是看這些人就是一大享受了。而現在，乘着改革開放的春風，這樣的風景已經飄到城裏去了。雖然，在新街上，趕集的人還是很多，但大多數是老人、小孩。青壯年都外出打工了，城裏賺錢比在農村容易。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感受城里人的生活。那時的一部電視劇《外來妹》讓很多人有了外出打工的念頭，年輕人都陸續踏上了打工的路途。一年、兩年，現在，外出打工竟已經成爲一股時代的潮流了。

　　我帶着女兒慢慢地從老街走過，却發現一家新華書店開在這很少人來的老街裏，我感到有點好奇，就帶女兒走進了書店。發現書店裏竟一個人都没有，連賣書的人都不知道去哪了。各種各樣的書籍，就静静地躺在那裏，好像被冷落了。女兒看了看説，爸爸，走吧，都没有我想要的書。

　　看着這些書静静地躺在那裏，無人問津，我感到了一種無言的痛！現在，很多人心裏想的只是賺錢，看書的人已經是越來越少了。何况這裏是老街，來的人很少，生意肯定是清淡了，也許賣書人也覺得寂寞，不知到哪裏凑熱鬧去了。好在，没有人來偷他的書！一直以來，小鎮的人都很淳檏，偷東西的事是很少發生的，很多人到外面聊天，家門都是可以不關的。更何况偷書，這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是不懂事的孩子，大人是不會做這種事的。

　　好在，老街依然是淳檏的。

　　走過新華書店後，我們又發現還有一家商鋪在開門營業，是一家裁縫店。一對老年夫妻正在縫制衣服，全部是舊式的唐裝。因爲女兒的裙子剛好掉了綫，我就帶女兒走進這家裁縫店，叫他們爲我女兒縫一下裙子。他們很熱心地爲女兒縫好裙子，却怎麽也不肯收錢。他們説，這點小事，怎麽能收錢呢。

　　在聊天的過程中，得知他們倆竟然是我爺爺、爸爸的朋友，因爲我爺爺以前也是裁縫。聊到這，感覺起來就像是見了親人似的，他們還叫我們在他們家喫飯。我們婉言謝絶了。看到他們只做唐裝，我覺得奇怪，就問他們這是爲什麽。他們説，現在的人已經不喜歡唐裝了，而他們却一直在做，他們不想丢掉做了一輩子的唐裝手藝。令人無奈的是，他們現在做的唐裝只能是給那些過世的老人穿的。看着那一堆堆爲死去的老人們準備的唐裝，我感到一種悲凉！唐裝在這裏怎麽落到了這樣的地步，這夫妻倆過世後，這裏還會有人做唐裝嗎？這些一針一綫手工縫制的唐裝要是放到城市里，也許還會買出高價呢。現在這個年代，獨特就是賣點啊。

　　但我没有跟他們説這些，我只是默默地離開了。夫妻倆還在忙着，只要有老人過世，我想他們的生意會好的。

　　這時，我才明白過來，爲什麽他們把店開在着冷清的老街，只因爲在這裏唐裝也老了！

　　走過老街，就像走過了一段歷史。

　　令我欣慰的是，老街的熱鬧和繁華在新街道上還在延續着，讓人看到了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