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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惠芬:用閱讀開拓閱讀

http://www.CRNTT.com 2007-08-15 05:41:42
  遼寧省專業作家。1961年生於大連莊河,曾當過農民、工人、雜誌社編輯,著有長篇小說《歇馬山莊》《街與道的宗教》《吉寬的馬車》,中篇小說集《孫惠芬的世界》、中短篇小說集《傷痛城市》《城鄉之間》。2002年獲馮牧文學獎。 

  對我來說,創作和閱讀就像兩個吊桶打水,一個上來了,一個自然就下去了。我在寫作時,不能讀書,我在讀書時,也不能寫作。長篇小說《吉寬的馬車》交稿後,我一直在閱讀。我是一個沒進過大學校門、只有初中文化的寫作者,對我而言,書不僅僅是食物,還是燈塔,它除了養育我讓我成長,還進一步照亮我的人生經驗,煥發我的藝術想像,開啟我對生活的思索。 

  讀書是一種享受,但並不是所有書都讓我享受,我的閱讀相當“興趣”化,不感興趣的,剛剛聞到丁點氣味就丟開放棄。我的興趣又有些狹窄,凡是有歷史氣息的,有時尚氣息的,有理性氣息的,均不符合我的口味。我身體裏好像有一道隱形屏障,一遇到它們,感受就被強行遮蔽。我喜歡心靈的歷史,願意在心靈的隧道裏鑽探,我喜歡樸素地滲透,希望不設防地被演變,我喜歡感性的表達,樂於在混沌不清中觸摸理性的線索。由此我非常苦惱,如此下去,我永遠成不了博學之人、飽識之士,永遠當不了學者型的作家。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助長了它們,只知道二十年前強迫自己啃石頭一樣啃司馬遷的《史記》時頭疼不已,十幾年前啃湯瑪斯•曼的《魔山》時讀兩三頁就不得不放下,五六年前啃兒子借回家來的霍金的《時間簡史》時,不到兩小時耐心全無。強迫閱讀,書本裏的東西不但變不成食物,發不出光亮,反而讓我慌亂不已心情很壞。由此,不得不放棄強迫,進入到隨意狀態,想讀什麼就讀什麼。 

  然而,一年年過去,我的閱讀興趣在發生變化,這並不是說我可以興致盎然地讀《史記》,而是說有一些書,比如《魔山》,比如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這些理性很強的堅硬的書,我居然不再覺得堅硬,我在混沌不清中的觸摸似乎有了不易察覺的方向感。這時,我知道閱讀其實就是一寸又一寸對自己身體的發現和開掘,對身體裏那個屏障的侵略和氧化。長期的興趣閱讀其實能讓自己自然走進興趣之外的世界,或者說是興趣在開拓興趣,是閱讀在開拓閱讀。 

  為了證明這一點,我想說說我對刁鬥新作《代號SBS》的興趣。這是一部帶有諷刺意味的荒誕小說,刁鬥的語言濾掉了我意識裏業已成形的有關小說語言的所有元素。小說主人公是一個商業間諜,他的人生經驗無法喚醒我的人生經驗。這樣的小說,對以前的我而言,讀不上一頁就會放下。可奇怪的是,我不但沒放下,且被強烈吸引,甚至覺得這是一部了不起的書。刁鬥所建構的這個獨屬於自己的世界,看上去脫離了現實地面,實際上卻建立起了一個現實,看上去沒塑造什麼人物形象,實際上卻塑造出了SBS學習班這個荒誕體系的巨大形象。往下讀,越來越發現,這個形象看上去不著邊際沒有血肉,實際上它紛繁交錯血肉豐滿。因為當你深入到各種滑稽可笑而不失邏輯聯繫的事件中,你會覺得有一個巨大的形象天外來客般落到現實的地面。它怪異,荒謬,不可思議,它落到現實的地面,讓你感到可笑的卻不是它,而是地面上所有正常的一切;它縹緲、遊移、似是而非,可當它與你對峙時,卻有著彰顯是非的巨大力量。在刁鬥創造的現實和建構的人際關係裏邊,濃縮了我們每一個人的現實經驗,包含了我們和社會的種種關係。只不過我們從沒有想到過以如此的姿態來創造來建構。 

  讀刁鬥的小說,應該說對我是個巨大的考驗。我沒有後退並能如此喜歡,正是得益於閱讀對閱讀興趣的開拓。我初入創作之門時喜歡的作家是沈從文和蕭紅,他們教我如何打量身後那片土地,打開記憶中的日子;教會我如何理解土地和日子,理解和悲憫這些生活在土地上的人;教會我如何與他們既休戚與共又貌合神離。這種忠於現實的閱讀經驗,使我對另一種創作感到陌生。閱讀讓我懂得,藝術地表現現實,或許存在兩種可能,一種,是你如何在想像中讓生活回到原樣,讓它更“像”,然後在“像”裏發現、尋找人類豐富複雜的生命狀態;而另一種,是把生活的靈魂抽象出來,讓它不“像”,或者是在靈魂的層面回到原樣。 

  昆德拉曾說過,“就小說的價值而言,忠實於歷史的真實仍然是次要的事情,小說家既不是歷史學家也不是先知,而是存在的探險家。”如果說刁鬥就是一個這樣的探險家,那麼我覺得,閱讀即是另一種探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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